石明明

即使經歷了順轉剖,即使你那么想“留級”,我依然很愛你。
初次見面
2019年6月26日,柏承小孩兒的預產期已經過去12天了。下午3點9分,慢性子的他極不情愿地被醫生阿姨從我肚子里掏了出來,懶洋洋地哭了幾聲,被放在離我3米遠的整理臺上。他和剛剛被開膛破肚并且仍在被“深度加工”的我對視,看累了,轉過頭,不屑地打了個哈欠,一副眼前這一切與他無關的樣子。
經過4天的催產,我們兩個同樣疲憊,此刻確實有理由相看兩厭。剛剛分離的我們仿佛過去10個月從未曾融為一體過,彼此都不太熟悉。他剛出生,從此,他不再完全依附于我,而是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個體,一個真正的“人”。
直到現在我都在想,這5天4夜的超長產程算不算是醫療事故,畢竟沒有做媽媽之前,從沒聽別人講過生孩子會這么艱難。生產之痛不切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總能笑談,親身經歷一遭才體會到為人母的不易。好在,人類總習慣好了傷疤忘了疼,現在說起來,那一切仿佛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
漫長產程
臨產前的最后一次B超顯示,柏承的雙頂徑已經達到了10.1厘米,妥妥巨大兒的標準。一般情況下,雙頂徑超過9.8厘米,醫生就不建議順產了,但分娩體檢時,我的產檢醫生檢查完后,風輕云淡地說了句:“生吧!”加上我也有強烈的順產意愿,調整好心態,回家等他自然發動。誰也沒料到啊,這一等就是一、二、三、四……七天。
6月21日,柏承仍然絲毫沒有想出來的意思,沒有見紅,沒有破水,更別提規律宮縮了。婦產醫院的規矩是,如果產婦沒有剖宮產指征,沒有高血壓、高血糖這類妊娠期并發癥,孕41周就需要住院催產了,以免過期妊娠胎盤鈣化。于是,我辦理了住院手續。
因為39周產檢時胎心監護屢次不合格,我做過OCT試驗,寶寶能夠耐受住宮縮,醫生認為我的體質可能對催產素不敏感,于是選擇了放置米索的方式開始催產。米索前列醇能夠促使子宮激烈收縮、宮頸口開放加快產程,一般情況下,放置后1~2個小時就應該有肚子痛的感覺,11~20個小時就可以自然生產了。而我,偏偏屬于例外的那個,我對米索也不敏感。
催產第一天,藥物只引起了一點輕微的宮縮,沒有任何疼痛,我抓住仍然可以不忌口的機會盡情地吃著炸雞、漢堡、麻辣燙、烤串,喝著可樂、北冰洋,還看熱鬧圍觀室友生孩子。然而,我怎么也沒想到,當天晚上會是剖宮產之前唯一的一個整覺。
第二天早上10點,放置米索后,我幾乎一整天都綁著胎心監護的機器。藥物起了作用,宮縮來了,但并不規律。每次宮縮,我都能感到輕微的疼痛,但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到了晚上,自主宮縮已經形成,所以這晚的睡眠并不好,半夜兩點半睡著后,清晨四點半又被疼醒。那時我還不知道,這難得的2個小時睡眠已經是接下來3天里唯一一次養精蓄銳的機會了。
第三天,不知是不是宮頸口已經張開了的緣故,我的肚子和腰已經疼到沒有辦法做除了坐立以外的任何姿勢,沒辦法平躺、側臥,走路也困難。當晚,我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在難忍的疼痛中從天黑熬到了天亮,一夜未眠。
催產第四天,水米不進。實在難忍的我向查房的主任提出不能再這么催下去了,主任認為宮頸管已經全消了,也有見紅,之前的宮縮算是起了效力,應該繼續努力一下,可能今天就能生了呢。就這樣,在萬般不情愿下,我又被扎了一針催產素。在越來越明顯的疼痛下熬到了下午,我已經記不得要求醫生做了幾遍內檢,可宮頸口就是開不到可以進待產室的程度。這時候,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我都已經到了某種極限,再也受不住任何痛苦了,精神瀕臨崩潰,哭到缺氧。生孩子也太難了吧!
2~3分鐘一次的有效宮縮持續了好幾個小時,本以為成功近在眼前,卻想不到,開指的過程如此艱難和緩慢。感謝值班醫生苗苗,她像閃著光環的天使一樣鼓勵我一定要多走動加快產程。反正也不可能睡著了,我和老公像兩個游魂一樣,一圈又一圈地在樓道里轉圈。每一次宮縮來了,我就停下來喘一陣粗氣,過去了再咬著牙向前走。
終于進入待產室
當天半夜3點,宮頸可容兩指,我終于可以進待產室了。婦產科的麻醉師是產房里最忙碌的人,產婦們只穿上衣,忍受著強烈的宮縮,等待麻醉師的解救。打上無痛以后,我終于昏昏睡去。跟之前的痛不欲生相比,簡直就像來到天堂!感謝新科學、新技術!
產程的第五天,上午11點,我進入待產室已經8個小時了。昏昏沉沉中,感覺待產室醫生又做了2次內檢,并在旁邊的標記板上記錄著“2+2+2”。我天真地以為已經開到6指了,后來才知道,是停在2指壓根沒動過……我就是來待產室打無痛睡覺的,在開指這件事上沒有任何進展!我在待產室里呼呼大睡,柏承在我肚子里也睡得安穩。即使后來人工破水,仍然沒有加快產程。終于,下午兩點半,醫生把剖宮產告知書拿到了我面前。
最終剖宮產
在經歷了4天4夜的“生產之痛”后,我被推進了手術室。雖然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開刀,但當時真的感到了解脫。可能因為看到了希望,我竟然沒有一點兒緊張的感覺。
經過麻醉,柏承很快就被醫生從肚子里拖了出來,我能明顯感覺到拖拽、牽拉、按壓甚至縫合的過程(當然是在沒有痛感的情況下),再次感謝現代醫學。
柏承小孩兒不緊不慢的性格真的是娘胎里自帶的。孕36周以后,胎心監護沒有一次是順利的。探頭只要放在肚皮上,他就保持穩重、輕易不動,把我從上午留到下午,從門診留到急診,從急診拖到住院,他仍懶洋洋地不肯配合。看得出來,他對出生這件事并沒有很大的熱情,被剖出來純屬迫不得已吧。
入院這些天,催產素、無痛、杜冷丁、硫酸鎂和各種藥物在身上扎了個遍,感覺身體已經疲憊到麻木了,但是術后的“壓肚子”環節還是多少給我造成了點人生陰影。因為手術過程中突然血壓升高,產褥期要每天吃拉貝(降壓藥);又因為失血過多,還要堅持補鐵補血。不過,和坐月子以及照顧孩子比起來,這些也不算特別值得困擾的事情了。
我和老公霍霍是第一次做媽媽和爸爸,柏承也是第一次做我們的孩子,他在世間那么多對父母之間選中了我們來照顧他,一定是投緣,我們很感謝他。霍霍在我住院催產和術后觀察的這十天十夜里,一直陪在我身邊,絲毫沒有懈怠。數不清的產前檢查,他一次也沒有落下,哪怕只是抽個血,他也不會讓我自己到醫院去。這10個月的付出對我的意義是無與倫比的,是我經歷過的最浪漫的事。
其實,想說的好像更多,但感覺總也不能完整表達出來,只能潦草記錄,供日后回憶。也可能柏承長大后,有機會看到這些文字,知道為了他的出生,爸爸媽媽都做了許多人生中從未經歷過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