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行與思

文字統籌 _ 朱詩琳（本刊記者）

王 輝，美國紐約州注冊建筑師，中國建筑學會理事，《建筑學報》編委，清華大學建筑學院設計課導師，中國科學院大學建筑研究與設計中心客座教授。1999年王輝與劉曉都、孟巖共同創立URBANUS都市實踐，并將其發展成為當今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建筑設計事務所之一。

1999年，王輝與劉曉都、孟巖共同創立建筑設計事務所——URBANUS都市實踐，當時起“都市”這樣的名字時，這個詞還不流行；如今它不但是建筑師的口頭語，還是各種人文專業的時髦詞匯。同樣的詞，每家的說法也不一。都市實踐的“實踐對象”是都市化、都市模式、都市形態，以及都市人、都市物、都市情、都市景，等等。這個名字對王輝而言就是一種自我激勵，他想要努力去做些自我突破和自我超越的事情。雖然事務所不是某種建筑類型的專業戶，接項目時不是很刻意地要圍繞某一個主題，但會把零散的項目歸攏到某一個方向上——簡單點說，就是持之以恒地對都市的思考；精確點說，這些思考不是關于都市的定量，而是變量。“我更關心當‘都市’成為一種‘想象的共識’時，我們還能在這個基礎上做出什么，讓都市有當下的都市性?！碑斎?，建筑師想做什么不由自己說了算，只能是接到什么項目才能開始做什么。但甲方的初始條件都是抽象的數據、條理化的任務書、務實的政治和經濟訴求，這些并不足以構成一個能打動人的建筑雛形，這個空間就構成了建筑師的話語空間，是“建筑師可以讓建筑做什么”，發揮得好會是甲方、乙方、使用方的三贏。事務所20年來隨著時代變化不斷講述的都市故事，就在這個空間里。

_ 成府路150號設計效果圖

從社會學觀點看，“都市的社會性”和“社會的都市性”是互文的。王輝生活在北京，近些年會深刻感受到“首都功能”的再定位對于城市空間格局的影響。例如事務所承接了一個在清華大學對面的舊商場和商務樓的改造項目，將之變為一個高科技的研發和孵化基地，招商對象是全球頂尖的AI公司。這個項目背景是在國際科技競爭壓力下，海淀區要用對存量的“騰籠換鳥”式開發，來改變城市的經濟地理。這是一個非常有“當下性”的挑戰。改造設計從成本和程序上最簡單的做法是立面再包裝，但王輝的理念還是從營造自屋頂花園流淌而下到中庭的交流空間出發，設計出一個人文的科研環境，讓科研人員能夠在一個有情調的都市空間中煥發出生產力。當然為此也付出了很大的結構改造和成本的代價，但從業主到設計師，都對城市的升維達成了共識。

在經歷無數次新的嘗試后，王輝會對這些實踐產生新的思考，個人或事務所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在URBANUS都市實踐整體理念的延續性前提下，王輝有意識地把項目方向往三個方面發展：

第一，讓一個單體項目去表達一個社群型的街區，例如雄安綠色建筑展示中心。雄安可以是一個理想城市的化身，雄安綠色建筑展示中心設計項目探討了一種把城市—街區—建筑融為一體的設計路徑，也有機會用一個具體的街區建筑設計來實現這種理念的合理內核，并把它發展成可復制的范式。第二，找到一個有社群凝結力的抓手。在2019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植物館獲得好評之后，王輝越來越有意識和信心在一般性環境中建造植物溫室，他相信這會成為非常宜人的社交平臺，可以發生在商業、辦公、校園、住區這些人與人需要交往的環境里，并由此產生社區空間的活力。這種應用在北方地區尤為可行和必要。所以事務所曾成功說服了甲方在兩個城市展示項目中以溫室為媒介，展示有溫度的未來社區生活。第三，在活化文物的前提下把歷史和當下生活結合。關于這方面的思考，王輝在發表于《建筑學報》上的《從文物到博物》文章已完成了理論化總結。實踐中，在國寶級文物五龍廟和西侯度兩個環境改造設計項目上，獲得了社會和學術界的認可，也激發了王輝去放大一般性歷史遺痕在當下生活中價值的興趣。所以，歷史遺產的再利用是他選擇項目的一個興趣點。最近在太原西銘村廣仁寺做的廢墟再生就是這樣的嘗試，這個項目探討了文物保護等級比較低的普通村廟在都市化的激流中還有沒有誕生的可能，在這樣的拆遷廢墟中，王輝若能復活一個歷史片區，那就是一個城市再生的故事。

_ 雄安綠色建筑展示中心

_ 2019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植物館

_ 五龍廟環境改造設計

_ 山西省太原市廣仁寺環境提升項目

對這三個方向的定位，也體現了事務所從“泛都市”的實踐逐漸轉向“精準都市”的實踐。有了精準的目標，才有可能為下一步的專業成就提升找到方向。

當下虛榮浮躁已經成為這個社會難以抑制的病癥，而王輝則從中看到了更多的希望：“其實中國有很多創新，當然，也存在負面因素，但改變也是一種動能?！林蹅扰锨Х^，病樹前頭萬木春’，整個社會就像流水，且是一種更清新、更有活力的上下流動，而不是一種死寂的、郁悶的上下流動?！蓖踺x并不會讓自己深陷時代的漩渦，被轉瞬即逝的浪潮推來涌去，他保持著異常清醒的頭腦，冷靜地走在建筑實踐的前沿。他認為，除去社會動能，人是帶有勢能的，這種能量來自個人的能力和積累。“在這個時代，一個人不用去追趕時髦，而要把自己變成時髦，這就是他的勢能?！蓖踺x談到了自己多年的建筑實踐，自身的堅持給了他如今面對時代這份巨大動能時的從容，而這份從容如同鋼釘一般扎進泥土，反而激起了漩渦的片片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