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啟艷的詩

鄺啟艷

離開后

離開你后，小樹林開始，

形容枯槁，身上不斷落下葉子。

它們不屬銀杏，也不是梧桐，

只是天空的一半，星辰。

借助夜的雨水，按下綿密的疤痕。

隔著葉子望天，依附于星辰之上的，

黝黑步伐，倒影在落下的葉子中

替代了所有，離開后的空余

許多年來從未發出過月亮的音響。

離開你后，流螢更深于燈火，

蘆笛隱藏林中，雨水放出傷口，

月色沉默擴大著一個人的沮喪，

與河水共同，相護相擁。

很多夜

有人嗎？盛酒以為樂，木藤杯閑置著，

失去竹林的君子們談論一輪月色。

時間已近墨，從此蕩漾起發亮的層疊

秋伸頭而入，身上沒落幾朵種類不同的小花。

星星倒影在身上，醉意并沒有代替從前抒情

夜晚緩步朝前：爬山、落葉、熟果。

一夜一夜，被褥松開又收緊，秋來得慢

也小心翼翼，我不想失眠，承認我至今

還不會對它的單薄伸手相擁，而我對誰

都不會伸手相擁了，即使月色容易擊碎

君子的玻璃杯。后來失眠，他們動用木藤，

牢靠的纏綿，摧響多年，安靜的園子。

蘋果緋紅，我也默認我，這個女孩成熟，

許多心事和夜晚相似，一個接一個，長大。

火 焰

許多夜我成了一個人，

我的燈芯，會朝自己鋪滿火焰。

一種極速的落淚

雷聲過后的——雨水，

有傾覆小鎮的功能。

我朝那些抓緊月色裝滿疲憊

行走的人，收緊了呼吸。

像許多葉子，逆風時

擁在一起，等不定的災難

投擲下來。親手種下的火焰

是真實的，倒進空虛的小鎮。

大風，雨水，和雷聲，

我們也真實。還有一些情緒，

雷聲總往那上面投放大水。

收 獲

時間是秋天，具體是它的某一個早晨

銀色和金黃占據一小塊枝頭，銀杏葉像

昨晚摘取下的雨水——擴大了它的墜落。

萬物收獲了詩，詩人收獲了它們

完整與成熟的肉身。也有些，如金銀花

今早就成了無數衰敗中的一枚。

而，你記得它么？它的一只手臂，

一個經歷疼痛的肉身，昨夜你提前睡了。

早上麻雀在屋頂描摹著昨夜的聲音，

實際上，聽起來比昨夜更涼。

小灼燈

別拿光對著我，讓我不敢流淚

像刀對著我，逼我剖出我的惡毒。

一只金色蛾子自焚，從某種高度開始

落下來。和我眼角的密度，重疊

我是害怕的，自焚的肉體，接受你的

光刺，從此我徹夜難眠。一定是

每個人也這樣認為，才不敢用雙眼

直視那團熾熱。我沒犯過錯，

面對光，有時也控制不住流淚，

因為光，房間偌大，一半都是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