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短歌

朱興友（昆明）

陽光的好

陽光的好，我每天

曬太陽時都知道

陽光的好，我哪天

沒太陽曬也知道

等待

滾燙的開水約會涼風

風提前，水熱烈

風準時，水溫暖

風遲到，水冷靜

難免會有涼透的水

因天地恒溫

冰了又融

融了又燒

燒了又等

你的長發

大風突然刮來

高高揚起你的長發

你的長發弱不禁風

總有一根要離開你

哎呦喂，你的落葉如此妖嬈

它從我眼皮底下掠過

又去撩撥梧桐的禿頭

油膩情歌

想想前幾天，憑什么

我的胃疼你的胃也疼

要做檢查沒簽字的人

想想上個月，憑什么

我愛喝的紅酒你說澀

讓你倒給我你偏不舍

想想那些年，憑什么

爬完爛泥還得過火場

后背著涼前胸卻沸騰

想想這輩子，憑什么

神手捏個我又捏個你

捏了你我扔同一個坑

想想后半生，憑什么

有且只有一個小泥丸

我們卻幸福的了不得

道別

孩子，架不住抽搐就不必

在你的嘴角強留微笑

盡管每次摸摸你的下巴我

都要費力地抬手

我日漸老去但絕不妨礙

我們的眼角同時濕潤

甚至不影響爹拽著你衣角

倒回來跟著你率性一生

爭執

曾在西北的沙漠里

遇到兩個七旬老人吵嘴

老太太背上旅行包

要上玻璃棧道看黃河

老頭子抱著長鏡頭

要在原地等黃昏

吵完互不理睬

一個跺跺腳

一個抓抓頭

我笑著追問

有沒有第三種可能

老頭子振臂高呼，離婚

老太太莞爾一笑，吹牛

喝口水都要我擰蓋

還好意思說分手

寫給大姨子

第一次見你你花枝亂顫

說我太瘦猛夾菜給我吃

最后一次見你你只能裝笑

一生太短已無從說起

第二次見你你說想去某地

我說我也想去，啥時一起

倒數第二次你說某地還沒去

我說某地很灰，地鐵也太擠

兩個第二次見你

你從省吃儉用到儉用省吃

兩個第一次見你

我從表面討好到內心哭泣

每個人一生都有心事

活著總糾結是留還是棄

人世間時刻都有苦難

結果總無關是得還是失

疑問

山要多高

才能攔住狂奔的水

水要多高

才能砸成一簾瀑布

瀑布要多高

才能做景點售門票

門票要多高

才能控制污染的速度

速度要多高

才能讓我們趕上電梯

電梯要多高

才能把我們送到樓頂

樓頂要多高

才能呼吸新鮮的氧氣

氧氣要多高

才能對抗癌細胞

癌細胞要多高

才能讓貪婪無良死掉

掙扎

我喜歡春天并熱愛

與之關聯的蜜蜂和花事

我購買甜蜜股并因此舉債

變賣妻子的項鏈和鐲子

企圖把財產變成一億

我聽說一億大鈔有好幾噸

想弄清十億朵鮮花盛開

它能占春天多少股份

帶著問題我上網求證

網友的提醒石破天驚

假設，我只能說是假設

假設十億朵鮮花已遍灑農藥

我手中的股票就要悲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是該忙著割肉救自己

還是該遍尋雞毛四處報信

以避免路上的十億只蜜蜂

不明真相，有來無回

麥殼

一粒麥殼突然在

早餐的饅頭中出現

我從客觀的角度拍照

發到微信朋友圈

食堂管理員很快來電

謝我證明了他的饅頭

原材料的確是麥面

他還說，要是麥殼還在

就更感謝了，麥殼

他已經多年沒見

想拿回家，讓自己的

女兒也看一眼

實話

你的爺爺

在山上

你的外公

在山上

拿滇東北老家的話說

兩個，咂旱煙的老者

都撂下煙鍋

回去了

不容易啊

兩個貧農，窮盡一生

也才在世間

留下一個長工

吹牛不眨眼睛

在山和水中間慢跑

我展開雙臂作扁擔狀

肩挑四季讓日月長

我以自己為萬惡的地主

喜歡花草卑微的模樣

我朝山上招手或微笑

青鳥頓首，森林列隊

我向水面跺腳或張嘴

濁浪龜息，魚蝦自戕

之所以這樣張狂

是因為今天風和日麗

我通體流汗，血脈僨張

午睡不寧，一枕夢黃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