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緣
(延邊大學,吉林延吉 133002)
環境犯罪通常指對污染環境行為與破壞環境資源行為的概括,并不是具體的罪名。在我國法學理論上,廣義的環境犯罪,指違反環保法規,破壞自然資源環境,應受刑罰處罰的行為。狹義的環境犯罪,指自然人或單位違反環保法律,污染或破壞環境,致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人身傷亡嚴重,或其他情節嚴重的行為。可見我國學者在界定環境犯罪時,認為其成立不僅要求違反相關的法律法規,而且要造成一定的嚴重后果。
對于危險犯,也存在不同的學說。一是犯罪成立說,認為刑法先設定一種危險狀態,當某行為與該危險狀態匹配時就成立犯罪[1]。二是犯罪既遂說,認為行為人在其主觀過錯的支配下而作為,引發一定的危險狀態就成立犯罪既遂[2]。三是犯罪處罰說,認為只要對刑法保護的利益造成不正當危險,刑法就予以處罰[3]。
對此,本文認為犯罪既遂說較為合理。一是因為我國刑法分則是以犯罪既遂來認定犯罪活動,而非犯罪成立。二是雖然危險犯沒有產生實質的危害后果,但是為了有效預防其可能帶來的嚴重危害,可以將這種罪視為既遂來追究當事人的責任。因此,可以將危險犯的含義界定為:行為人實施危害行為造成了一定的法定危險狀態,以該狀態作為犯罪構成要件的犯罪。
通過上述討論,本文認為環境犯罪危險犯可以定義為:犯罪行為人違法國家法律法規實施了危害環境的行為,有使生態環境遭受污染或破壞的危險,使人類健康、公私財產處于法定危險狀態的一種犯罪形態。這種行為雖未產生實害結果,但危險狀態已經形成,構成環境犯罪既遂。
在環境犯罪危險犯中,該危險是客觀的,可能造成的結果是極為嚴重的;另外,該危險并不是已經發生的危害結果,而是可能造成危害結果的產生,若危險持續,則環境犯罪保護的法益所遭受的危害將難以估計。
我國《憲法》首先規定了有關環境的條款,以根本法保護人類的生存環境。《環境保護法》中明確了保護環境的基本原則及構成犯罪需追究刑事責任。《大氣污染防治法》和《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均是為保護生態環境而設立的附屬法。
《刑法》中關于環境犯罪的規定設置在刑法分則中,在第六章第六節設置了9 個條文,共有15 個破壞環境資源的罪名。其中有10 個罪名設置為結果犯,有5 個罪名設置為行為犯。我國刑法對環境犯罪并沒有設專章進行規定,而是以一節規定了“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罪”。并且,有關環境犯罪的所有罪名的成立都要求以環境實害結果作為構成要件之一。即我國對環境犯罪的立法中只規定了行為犯和結果犯,沒有危險犯的規定[4]。
德國在《普魯士帝國刑法》中就有關于環境的犯罪規定;《刑法典》以專章的形式納入危害環境罪,后又增設了污染土地罪、噪音污染罪。《德國刑法典》直接以環境法益為保護主體,在環境犯罪中設置危險犯,有效地懲治和預防環境犯罪。日本的環境刑法,重在對個人法益的保護,行政、經濟法律法規中也有對環境資源犯罪的規定。日本是大陸法系中首次提出了在環境犯罪領域處罰危險犯,而不以實害為要件的國家。
英國和美國均采取判例法的立法模式,頒布了多項環境保護法規。英國持以環境為本位的立法理念,在環境犯罪中設置了大量的危險犯條款,明確預防環境犯罪是必備的條件,污染者只要達到可能性的后果即可成立犯罪,形成了良性的環境保護體制[5]。美國頒布了《清潔水法》《污染預防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同樣注重對環境要素本身的保護,不要求行為造成人生命、健康和財產損害的結果,因此是承認環境犯罪中的危險犯的。
綜上,雖然各國刑事立法模式不同,但這些國家均在環境犯罪中以設立危險犯的方式打擊環境犯罪,體現了以環境為本位的環境立法理念。因此,在環境犯罪中設立危險犯是大勢所趨,符合世界潮流。
預防為主強調對環境保護,重點應在于預防,采取適當的措施防止損害的發生,而設立危險犯就是一種有效的措施。很多情況下,某一污染行為雖然還沒有造成實際嚴重的污染和破壞,但如果放任不管,則很有可能出現無法挽回的損失。即使還未危害人類生命、健康,但只要出現污染環境的行為,就會使人類健康和生命陷入危險。如果因預防的成本很高和刑法缺乏相關規定就放任危險結果的發生,在權益受到嚴重破壞、現有的平衡被打破后才介入,那整個社會都將付出慘痛的代價。
因此,應積極貫徹預防為主的政策,在刑法中設立環境犯罪的危險犯,最大程度遵循生態平衡的客觀規律,尊重大自然,防止環境犯罪的惡性循環。
環境犯罪具有潛在危險性、不可逆轉性、間接性、涉及廣及取證難等特點。潛在危險性是指環境犯罪的危害結果不會立即顯現,可能會潛伏較長時期累積到一定程度后才會出現;不可逆轉性指的是一旦出現危害結果,則原有的環境狀態在短期內都難以恢復,甚至永久不能恢復;間接性是指危害環境的行為會作用到其他客體,產生間接的危害;涉及廣是指其危害結果可能會影響大范圍的不特定多數人的身體健康;取證難則是因為有的環境犯罪在行為人實施完成以后,難以找到其犯罪的證據。
因此,僅以實際損害的發生作為認定環境犯罪的標準,會對搜集證據和確認因果關系造成阻礙,這不符合環境犯罪自身的特征,打擊環境侵權行為的力度也將大打折扣[6]。
環境問題不是我們國家自己的問題,而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問題,雖然各國的環保觀念、立法模式及保護程度有所差異,但是大家的出發點和最終目的卻是一致的。
通過上文分析的國外環境危險犯的立法狀況,明確了大多數國家均在刑事立法中承認了環境犯罪危險犯,我國目前仍以實害結果作為犯罪構成的必要條件,只規定結果犯和行為犯。如果我國不進行修正或完善,不但不利于制止環境侵權行為,保護環境法益;在涉及國際間的環境犯罪中,還不利于各國合作打擊犯罪。為此,有必要學習西方國家的治理經驗,為我國在立法上增加環境犯罪危險犯提供借鑒和參考。
我國現行刑法有關環境犯罪的規定中,一些罪名要求危害人體健康或危及人們公私財產,這種重人身財產法益而輕環境法益的立法理念,無法真正的保證我們的生活環境。另外根據環境犯罪的特點,設立危險犯能夠及時有效地打擊對環境的持續危害行為,將生態法益的重要性顯現出來。對此,只有先樹立以環境為主的立法理念,在思想上將環境保護放在首位,以環境內容作為犯罪所設定的基礎法益,才能真正應對各種環境犯罪現象,讓危險犯的存在變得有理有據。
在立法中遵循相應的原則,可以發揮環境刑法的積極作用。關于環境犯罪危險犯的立法應當遵循以下原則:
第一是明確性原則。要明確環境犯罪中的危害行為和危險內容,危險行為引起危險狀態,危險內容決定罪與非罪的界限,對這些問題進行明確,才可以遵循刑法基本的罪行法定原則。第二是協調性原則。設立危險犯既要與環境系統相協調,還要與實害犯相協調。確保對犯罪人進行處罰時適用法律的準確性以及量刑的公正性。第三是謙抑性原則。危險犯不必適用在所有的環境犯罪中,限制適用于有毒有害物質的排放等危害極大的環境犯罪。第四是公平性原則。根據容許性危險論的觀點,如果危害行為具有一定的社會功用性或造成的污染在環境質量范圍內,則可不予刑事制裁。因為環境立法要注重人和自然,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當代和后代利益之間的平衡性[7]。
在謙抑性原則的指導下,將污染環境罪、非法采礦罪、破壞性采礦罪和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罪四個罪名設立相對應的危險犯。
第一,對于污染環境罪,對實害結果的描述已由“造成人身傷亡或財產重大損失”修改為“嚴重污染環境”,能夠看出入罪門檻在降低,且已經有了危險犯的含義。另外,環境污染包括大氣污染、水污染以及土壤污染,但在立法中均未體現,導致罪名設置不具體且粗糙。對此,本文認為應該設置相應的污染大氣罪、污染水域罪以及污染土壤罪,只要行為有對大氣、水域及土壤造成嚴重污染的具體危險,即可構成相應罪名的危險犯。
第二,對于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罪,其與“非法處置進口的固體廢物罪”同屬于污染環境的犯罪,而擅自進口固體廢物后也會存在非法處置固體廢物的問題,二者在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可能造成的危害結果上都大同小異,有時,前者造成的后果比后者還要嚴重。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國刑法卻將危害性小的行為規定為行為犯,危害性大的規定為結果犯,顯然違反了罪刑均衡原則。所以應將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罪設置成危險犯的形態。
第三,非法采礦罪和破壞性采礦罪,一方面,采礦行為本身就具有高度危險性,再進行違法性操作,會對人身健康和生命帶來威脅;另一方面,礦產資源是不可再生的,若過度開采破環,可能會使大量的國土資源遭受破環。生活中,在豐厚礦產資源利潤的影響下,人們一般只考慮經濟利益,而忽視過度采礦帶來的環境問題。若刑法還是以危害結果作為定罪要件,隨著違法行為的日益加劇,違法采礦行為會暴露出更多嚴峻的環境問題。因此,有必要設置危險犯進行規制,使礦產資源為我們更長久的使用。
除上述四種犯罪外的其他犯罪,本文認為,可以不設危險犯,首先對于行為犯自然不可能設置危險犯,因為行為犯的要求更低。而對于結果犯,一些犯罪行為會產生特定的危害結果,該結果不會繼續擴散而使環境處于更危險的狀態,如果有實施了犯罪行為,并未達到犯罪標準的,可以對其追究行政責任。另外,如果大量增設環境犯罪的危險犯,則有擴大刑罰適用的嫌疑,與刑罰謙抑的原則相背離。
我國刑法對環境犯罪的處罰方式只有自由刑和財產刑的刑罰處罰方式,而這種懲罰似乎無益于環境的保護,也不能有效地規制危害行為。因此,在對環境犯罪進行處罰時,應以刑罰與非刑罰方式相結合的方式進行。
設立危險犯以后,更應注重非刑罰的處罰方式,對照實害犯對危險犯進行處罰時,不僅要重視懲罰機能,也應重視預防機能。如在非刑罰中增加限期治理和義務實踐等管理方式,規定在結果還未發生時,積極采取措施消除危險并阻止危害結果的發生;或者在合理的時間范圍內,要求行為人親自實施環保行動,義務宣傳環境保護的重要性,提高環境質量。這樣既可以懲罰犯罪者,教育他們發揮自身力量切實做環保,還能夠為國家節省環境保護所投入的資源。
我們不能以破壞環境資源為代價換取經濟的快速發展。若想要加快社會前進的步伐,應該尊重自然進化規律,尊重人與自然的和諧,形成正確的保護環境的觀念。
我國刑法目前對環境犯罪進行制裁時,既要避免對結果犯處罰時的疏漏,又要避免對行為犯處罰時的加重。對此,在立法中規定環境犯罪危險犯是一種必然的發展過程。本文通過對環境犯罪一些基本問題的分析,指出未設立危險犯帶來的問題,并提出了設立危險犯應該注意的問題。在立法不斷科學化的今天,相信對于環境犯罪的制裁將逐漸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