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方位詞“上”的對比及在教學中的應用

■楊文樂/四川大學

一、前言

關于方位詞“上”的研究，有“上”的語義、空間定位、認知基礎、自由粘著法等方面的研究(彭曉，2011)。從認知語法角度對“上”和“up”的空間意義與7個隱喻意義角度進行對比分析(劉丹，2005)。而關于介詞“on”與方位詞“上”，張瑜珂運用意象圖式和隱喻理論的角度進行分析，而余云峰和馬書紅從空間識解的角度分析二者的空間認知語義并比較和歸納了它們之間的空間語義對應和不對應的義項。本文采用的研究方法有對比分析法，將通過對比分析方法對漢英中的典型例句進行分析，還有Langacker的認知語法學理論進行補充研究。

二、漢英“上”的原型語義對比

《說文解字》中“上”的本義是“高”，當其充當方位詞時，有“位置在高處的”“在物體表面”的意思。而在漢語句子中，“上”與其他詞組成短語充當句子成分時，句中物體存在的空間位置卻是不完全一致的，尤其是在以漢語為目的語的學習者所說的句子中，存在一些典型的錯誤表達。E.g.教室的屋頂下掛著好幾個大吊扇。這是因為漢英中“上”與“on”在認知空間上存在差異。

(一)“上”(漢)的原型語義

通過bcc語料庫檢索，關于“上”的語義主要有以下幾類：

1.a.放在桌子上；b.放在地板上

例句1“上”指以一個平面為基準的位置；

2.a.寫在黑板上；b.出現在電視上

例2“上”指一個垂直放置的平面(立面)內的任一位置；

3.a.吊在天花板上；b.(籃子)吊在梁上

例3“上”指一個平行放置的面朝下的一面內的任一位置。例(1)—(3)的認知意向是：[+接觸][+附著]

因此，“上”的原型語義是指如果有一個平(曲)面A和一個物體B，且平(曲)面A足以承受或固定物體B，并物體B與平(曲)面A接觸并附著于平(曲)面A，那么物體B在平(曲)面A上。不僅僅是直線的上下附著，更類似于一個曲面的外面積附著。

此外，還有如4.a.穿在身上；b.落在樹枝上

例4被附著物是平面的變形；

5.a.拿在手上；b.坐在車上

例5 被附著平面與其他“面”組成“體”。

6.a.守衛在邊防線上；b.屹立在海岸線上

例6 的“線”都是在地平面上的分界線，其本身都“附著”于另一個“面”上。“上”的由原型到各種變體的引申不是任意的，而是受人的認知制約的。

(二)“上”(英)的原型語義

1.a.放在桌子上:on the desk

b.放在地板上:on the floor

2.a.寫在黑板上:write on the blackboard

b.出現在電視上:appeared on TV

3.a.吊在天花板上:hung from the ceiling

b.(籃子)吊在梁上:(The basket )hung from the beam

4.a.穿在身上:put on

b.落在樹枝上:fell on the branch

5.a.拿在手上:in sb.hand

b.坐在車上:sit in the car

6.a.(士兵)守衛在邊防線上:guard on the line of defense.(The soldiers guarded the line of defense)

b.屹立在海岸線上:stands on the coastline

從上文的例句可以看出，例3和例5“上”的語義存在中英文差異，這主要是兩方面的不同：

(1)“面”與“體”的差異

在上文例5中，當表示被附著平面與其他“面”組成的“體”時，中文還是用“上”來表達，而英文用“in”表達，即在……里面。這是因為漢語方位名詞“上”含有“里、內部”的意思，如：

7.這面墻上有縫隙。

There is a crack in the wall.

從上述例子中可得出，在漢語中“上(下)”表示被依附平面與其他面組成的體時，英語表達則是從“內(外)”關系著手。這是因為英語表達更關注于立體空間，因此在表達里外關系時，英語更多的是使用介詞“in”，漢語表達中更多的是注重所表達的物體是不是處于這個空間范圍之內。而這是中英表達中的一項重要區別，教師應在教學中給予關注。

(2)位置關系確立的參照物(界標)

在上文例3中，當“上”表示指一個平行放置的面朝下的一個面內的任一位置時，英文用的是“from”這是因為漢英空間位置所采用的參照物不同。參照物不僅包括二者對比的主體和客體。有時候，觀察者也可以充當參照物。

8.一只麻雀從電線下落了下來。

A sparrowdropped from the wire.

漢語中，這句話的參照物不是主體(麻雀)而是觀察者。因為觀察者在低處，麻雀在高處。對于觀察者來說，麻雀是從高空中落在地面上，其路徑是從高到低而當參照物發生變化時，那么方位名詞“上”在不同場景有不同的含義。

此外，還可以從Langacker認知語法學的角度來解析，意象圖式主要由動體(trajector)、路標(landmark)和路徑(path)三部分組成，表現的是動體與路標之間的某種動態或者靜態的不對稱關系。在例5中，雖然吊燈和籃子不移動，是靜態的，英語的表達卻是TR動體卻是“隱含動態”(籃子在掛上去的那時是從高處向低處移動，并垂下來)，而漢語的表達是靜態的關系。

(三)小結

(1)漢語方位詞“上”是指一個“體”的上面。在漢語表達中，“上”除了可以表示“上(下)”的結構關系，也可以表示“內(外)”的結構關系，而英語“內(外)”關系要用“in”。此外，漢英“上”可以表示多種相同的空間關系。

(2)漢語中“上”對應英語的“on(接觸)、above/over(不接觸)、in(包含)、from(隱含動態)”，可以看出，英語表達中對三維立體關系做出了更為細致的劃分，而漢語中略微籠統。

(3)通過英漢“上”在表達空間關系的對比可以發現，英語采用的是“一步法”，直接用介詞等指出相對應的空間位置關系。而漢語采用的“二步法”，首先用“在”指出空間關系的一般性質，再對空間關系進行具體解釋說明，明確物體在某物的什么地方。例如：

9.他們在樓上they are upstairs

英語中用“up-”直接表明“他們”的位置是“stairs”。在漢語表述中，首先是用“在”指出“他們”和“樓”是互為參照物的關系，再次用“上”表達路徑——他們在樓的上面。

三、漢英“上”的隱喻認知對比

Lakoff和Johnson指出的：“隱喻隨處可見，不僅表現在語言中，也表現在思想和行為方面。”根據先賢的觀點，方位詞“上”的隱喻是該語言社會文化的鏡子。“上”不僅表達方位，還可以表達地位、時間、數量、情緒、身體狀況等相關的隱喻概念。

(一)數量關系

在漢英語言中，“上”都可以表示數量的增加，漢語和英語的表達存在一對多的關系：漢語僅適用“上”，對應的英語表達則有“up、rise、high”。如：

10.價格上升。The price went up./The price is rising.

此外，在英語中“over、above”也可以表示數量的多少。如：

11.他的年齡在20歲以上。

He’s over the age of 20.

(二)時間關系

認識時間概念的模式主要有直線型、橢圓形和螺旋型。漢英認識時間概念都是直線型時間，但是二者有不同。當時間是坐標軸的縱軸時，漢語會用“上(下)”來區分時間“上午、下午”。英語也有類似的表達，但不多。

漢語中常用“上”來表示時間，早為上，晚為下。如：上午、上半年、……可能是古人從太陽升起和落下發展出來的。在英語表達中，用“next”表示時間的上下概念。如： next year。

(三)抽象關系

抽象關系主要表現在兩方面：

1、社會等級

社會地位高為上，這在中英表達中是一致。漢語中有很多相關短語：上賓、上座、人上人等等。魏晉南北朝的選官制度“九品中正制”，根據人的才能品德分為“上中下”三大品。英語中有：the Upper House(上議院)、upper class。

2、情緒

高興為上，沮喪為下，在中英表達中也是一致的。主要是人在心情變化時，肢體動作也隨之變化，而這在人類文化中具有共性。心情好，抬頭挺胸，心情差，彎腰低頭。

12.他樂上了天(他情緒很低)。

He is feeling up(He is feeling down).

四、教學建議

講解其用法時，首先要從基本義入手，逐步理解和領會引申出來的其他意義。首先，以基本義為出發點。在教學過程中，不能簡單的將“上”翻譯成“上”。可能給漢語學習者埋下“過度推斷”的隱患。明確漢對英是一對多的關系。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當二者相同時可以通過英語迅速記憶，二者存在差異時要著重考察。

其次，從語法結構層面出發，名詞與方位詞搭配練習是一個不錯的方法。漢語方位詞通常使用方法為“在+名詞+方位名詞(上)”。E.g.在桌子上、在屋頂上……當“方位名詞+名詞”時同時表示方位和趨向，如“上食堂、上屋頂、上學”等。在講解方位尤其要注意層次性。

再次，在隱喻義的教學時，其來源最好要讓學生知道。不僅增加趣味性，更幫助學生理解。如前文所列舉的“上座”，首先講“座”是指座位。而在隱喻意中，“上”是好。那么，這表示這個座位是這些座位中位置最好的座位。

五、結語

時間和空間奇妙而迷人，不同群落的人對于時間和空間的認知方式存在差異，而語言是思維的表示形式之一，也是各有不同。正如撒丕爾·沃爾夫所說“每一種語言都在它所隸屬的民族周圍設下一道藩籬”。若想跨過這道藩籬，兩種語言的對比研究是一道橋梁。本文通過語料檢索，選取了一些典型的例句對“上”這一方位詞對比了漢英在其本義及隱喻方面的異同的對比分析，并提出一些在國際漢語教學方面的建議。希望也可以為漢語國際教育事業做一些微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