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不該被冷落的對聯
——為『正氣/完人』聯正名

□姚蘇丹

養天地正氣；

法古今完人。

這是最早進入我的記憶的正規刻制的實物楹聯。一九四七年在蕪湖市蕪關中學讀書，那時是國民黨統治，每個周一要到大禮堂去舉行『總理紀念周』，禮堂柱子上就刻著這副對聯。

五十年代當了中學語文教師，知道了孟子『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和文天祥的《正氣歌》后，覺得此聯內容很好，有了更深的印象。特別是八十年代加入了楹聯學會，開始學習研究對聯以后，對它產生了研討興趣：這副聯這么好，為什么卻很少見到它呢？它的作者又是誰呢？

想弄清楚卻并非易事，因為對聯書籍很少提到它。直到上個世紀末才陸續看到。

一九九七年王謙、高立編著《名聯佳對精選九百九十九》：

養天地正氣；

法古今完人。

簡釋：孫中山所作格言聯。東吳大學曾以之作為校訓。

一九九八年谷向陽主編《中國對聯大典》道德人倫·德行：

養天地正氣；

法今古完人。

謝晉元聯。法：效法。

一九九九年任國瑞、傅小松《中國楹聯史》『第五章近代楹聯的進一步興盛第五節孫中山、黃興、章炳麟等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家的聯作』。

（孫中山）自題聯如：

養天地正氣；

法古今完人。

『談修身養性，則更充分表現了他嚴以律己的精神，包納古今的胸懷和以天下為己任的偉大志向。』

但這幾本書提供的資料不多，標注的作者又不統一，甚至聯文還有差異，難以得到定論。

二〇一三年，為了核實『百姓/一官』聯的上下聯位置，我連帶查找到葉縣衙署楹聯，意外地搜到了『二堂上還有于右任先生手書聯：「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大字草書，筆墨凝重，神完氣足。』不過，只提書者，未提作者，仍未能解決作者是誰的問題。

近幾年，在幾部革命歷史題材電視劇里，在國民黨高級領導人的辦公室里，這副對聯出現了幾次，這又勾起了我對它尋根究底的興趣。

因為有了互聯網，上百度搜索時，發現內容豐富多了，不但在拍賣的書法作品里有好幾幅，在《葉縣縣衙的『官箴』楹聯》一文中還查到了這樣一段話：『二堂正中檐柱上有楹聯：「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這是抗日名將謝晉元將軍自題聯，意為弘揚人間正義、學習古今德操完備之人。孫中山、蔣介石曾書寫過，此處系于右任書。』

還有一則：孫中山還曾將此聯改動一字：（『養』改為』仰』）書贈后來與日軍激戰犧牲的魯雨亭將軍。

而且查到了一則較為完整的介紹：『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是出自孫中山先生的手書。該墨寶至今仍保留在臺灣（臺北）中正紀念堂所保存。一九二三年一月，蔣介石請孫中山先生揮毫書聯，中山先生即書『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中山先生墨寶原跡上有一句『介石吾弟撰句囑書』字樣。因此聯是書給蔣介石的原因，以往在大陸通常把這幾個字去掉，變成了不完整了。并且還附有清晰的照片。

有一篇還用了如下的標題：《常寫『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今天找到了出處！》

好像定下這副聯作者就是蔣介石了。但我不甘心，最后終于查到了這樣一條：

《菜根譚》（八一）

養天地正氣；

法古今完人。

氣象要高曠，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縝密，而不可瑣屑；趣味要沖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嚴明，而不可激烈。

這是前人學習先賢，概括得出的一副凝結著民族精神的絕妙佳聯。

不幸的是，它被蔣介石說成是他撰寫的，并且請孫中山先生替他書寫，然后用來到處張貼使用，借以拉抬自己的威信，以至較長時期受到了冷遇。但它畢竟激勵過大批魯雨亭、謝晉元式的優秀中華兒女向歷代圣賢學習，發揚民族精神，起到了優秀傳統文學作品的良好教育作用。蔣介石的盜用沽名，是無損于它的光輝的。

這副聯長期以來受到冷遇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被一些現代聯人認為不合聯律。

古人的對聯寫作中，是沒有句中必須一步一交替和忌三平尾這些現代人從律詩規則里找來加上的規則的。這一點可以從距離我們不太遠的清末民初的重要楹聯家吳恭亨（一八五七——一九三七）和他的著名聯話作品《對聯話》里得到印證。吳氏書中收錄了大量未交替及三平尾作品，而無一字之貶抑，說明古人楹聯創作中是沒有這些禁忌的。這副聯按照語法分析結構，按照語意來誦讀，節拍是『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除首字單音節不計平仄外，其余四字上下聯完全相對，語感可以說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形式也是完美的。

總之，這是一副內容、形式都完美的佳聯。它的一度被冷落是不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