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小說藝術(shù)賞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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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里的人物,描寫得實在是太生動了。一個個人物性格各異又鮮活靈動,讀者仿佛就能從紙上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行動,在說話。而且這一個人物的行動和言語,決不可能混同于另外一個人的行動和言語,因為他們有著各自不同的性格邏輯,他們的行為和言語都有著各自不同的心理依據(jù)。我們常常會以為,這是曹雪芹太熟悉生活了,太熟悉他所描寫的人物了。他隨意地一下筆,各種人物就活靈活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紙上。他實在是個天才,是個善于描寫人物的天才。
曹雪芹確實是天才,但我們不能說曹雪芹很隨意地一下筆,各種活靈活現(xiàn)的人物就出現(xiàn)在紙上。 《紅樓夢》里的各種人物,都是曹雪芹嘔心瀝血,獨運匠心的藝術(shù)成果。這是曹雪芹根據(jù)自己對生活中各種人物的了解和熟悉,根據(jù)小說故事情節(jié)、矛盾沖突、性格命運等等規(guī)定情境的需要,揣摩描摹,精心刻畫,運用典型化的方法進行藝術(shù)描寫,才塑造成功的。這要靠他調(diào)動起自己的全部生活積累,要靠他一生所經(jīng)歷的特殊世態(tài)人情的經(jīng)驗,也要靠他在寫作過程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反復修改,才能達到的藝術(shù)境界。
曹雪芹刻畫人物形象,有的是寥寥幾筆,有的則是反復涂染,還有的是用一種不寫之寫的方法,讓人物形象給讀者留下更深的印象。
什么是不寫之寫?說來簡單,就是在某種場景里,沒有去寫某個人物,而又由于沒有寫,這個人物的性格特征反而更突出。就是所謂的不寫之寫,意味更加深長。這當然是更上乘的藝術(shù)描寫了。但既然是沒有寫,是不寫之寫,粗心的讀者就可能錯過欣賞領(lǐng)會的閱讀愉悅,我們就有必要特意指出一下。
有一件事,是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時候的事。
劉姥姥家里光景十分艱難,由于和賈府掌家的王夫人沾親帶故,就厚著臉皮,到賈府里來攀扯富家親戚。王夫人和鳳姐沒有把這門親戚太當回事,給了20 兩銀子就打發(fā)走了。時間過去幾個月,劉姥姥又來了,帶了一些自家莊稼地里的茄子豆子來表示謝意。沒想到老祖宗“正想個積古的老人家”,見了這位鄉(xiāng)下的窮親戚,竟十分投緣,非常喜歡聽她說些鄉(xiāng)下趣聞,村人奇事,就留她住了兩天。這一天老祖宗宴請湘云,還特意吩咐要請劉姥姥參加。劉姥姥也不像上一次那么拘謹了。她有了些年紀,“世情上經(jīng)歷過的”,知道些人情世故,知道自己之所以受到老祖宗和大家的歡迎,就是自己能給這些成天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們提供一點笑料。但自己是因為家境貧寒才來這里套近乎打秋風的,就顧不得太自尊,就故意裝傻角,故意逗大家笑。而王熙鳳和鴛鴦是酒席總管,要逗老祖宗高興,也要故意出劉姥姥的洋相。她們彼此心照,互相配合,酒席上就笑聲不斷。后來上來一個菜,劉姥姥就鼓腮瞪眼,裝作老母豬不抬頭的樣子,實在太逗了,于是大家哄堂大笑。
這一次哄堂大笑,寫得實在是太生動了:
眾人先還發(fā)怔,后來一想,上上下下都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湘云撐不住,一口茶都噴了出來。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只叫“哎約!”寶玉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叫“心肝”,王夫人笑的指著鳳姐兒,卻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里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扣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座位,拉著她奶母,叫“揉揉腸子”。地下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姐妹換衣裳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著,還只管讓劉姥姥。
——“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
一場酒宴上各種人物各具特征的笑,就好像發(fā)生在我們眼前。沒有一句呆板,沒有一句做作,沒有一句不貼切,沒有一點斧鑿的痕跡。我們已經(jīng)熟悉的那些紅樓人物,在我們面前一場大笑,寫得生動具體,活靈活現(xiàn)。
更有意義的是,他不光寫出了場面的生動,不光是寫人物笑的神態(tài)和聲音,而且在寫人物的性格,在寫人物各自不同的生活角色和身份地位,在寫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大觀園里的主客、長幼、尊卑等等人物關(guān)系,都在笑作一團中得到體現(xiàn)。這個場面里不同的人,都按照自己的性格在活動著,而且一個一個的,都非常傳神。
這次酒宴是宴請湘云的,她是老祖宗娘家的侄孫女,關(guān)系密切,地位重要,是重要親戚,而且是這次宴席上的主客;她們史家,是《紅樓夢》四大家族之一,“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身份也格外高貴。侯門千金,宴席主客,她本來不該笑,她應該撐住,撐住,就是忍著,控制著,不要笑出來。但湘云是什么性格?她就是愛說愛笑大說大笑的人,哪里能撐住?她就顧不得自己的主客身份,顧不得端著小姐的款兒(就是如今說的范兒),顧不得淑女形象,最先笑起來,而且笑得把口里的茶都噴了出來。
黛玉呢,是老祖宗的親外孫女,又是長期在外婆家生活的,而且母親不在了,外婆的家就是她的家。她本來可以敞開地笑,但這里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她又是那樣敏感,在外婆家里總是感到理缺,平時總是很刻意地拘束自己。同時她又愛面子,不能不顧形象地放任地笑。于是她盡管笑得岔了氣,忍不住地叫“哎喲”,還是伏在桌子上,不能露出有傷大雅的笑相。
寶玉呢?他是這個大家庭的“鳳凰”,是上上下下都寵的人。他又是男孩子,是個“混世魔王”,沒有“笑不露齒”淑女規(guī)范的拘束,就不用顧慮什么,怎么笑都可以,愿意怎么笑就怎么笑,于是他的笑就沒有什么寫頭了,曹雪芹就干脆不寫他的笑了,只寫他笑得“滾在賈母懷里”——只有他具有滾在祖母懷里的身份和資格。老祖宗身份最高,年紀最大,也是怎么笑都行,也沒有什么寫頭,也就不寫她怎么笑,只寫了她摟著孫子叫“心肝”。在這個場合,誰摟著寶玉叫“心肝”都不行,寶玉的母親王夫人也不行。
薛姨媽是客,雖然就寄住在賈府的一個空閑院子里,但畢竟是客,本來也應該掌住,不能失了客人身份,但結(jié)果還是沒掌住,“口里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這也是實在忍不住了,否則怎么會把茶噴在別人身上,而且還是探春的身上。探春可是賈府里一點不能輕慢的人物。當然,酒宴上湘云是主客,但她輩分小,年紀也小,大家不一定把她當客人那般要求。薛姨媽卻是有身份的客,輩分又大,年紀也大,她應該撐住卻沒有撐住——要說另外的誰沒撐住就沒有必要了。王夫人、探春等等,在自己家里,沒撐住就沒撐住,笑了就笑了,是符合她們身份的。
王夫人“笑的指著鳳姐兒卻說不出話來”,這場笑是鳳姐故意挑起來的,是一場惡作劇,鳳姐又是王夫人嫡親的娘家侄女,王夫人這會兒應該是要指著她責怪幾句,但也笑得說不出來什么話了。
惜春最小,只有她有奶母跟著,只有她可以叫奶母揉揉腸子,小姑娘之態(tài)可掬。
這些人物都笑得很放任。不是特別逗,特別好笑,大家都不會笑得這樣放任。但是,那些在酒席邊上服務(wù)的丫頭們,就不能太放任,不能忘形地笑。笑倒是可以笑,但不能忘了自己下人的身份,得有所克制,不能只顧笑,忘了自己伺候主子的職責。“地下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姐妹換衣裳的。 ”
更絕的是鳳姐和鴛鴦,她們是這場惡作劇的策劃者,施行者,她們要是笑了豈不穿幫了?露餡了?所以只有她們兩個不笑。
她們不笑比笑了還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還有沒寫的。
還有沒寫的?誰?
——迎春。探春的碗扣在迎春身上了,迎春怎么樣了?沒寫。
迎春就是個沒反應的人,是個木訥遲鈍的人,是個低眉順眼的人。她是老大賈赦“屋里人”生的,是個“庶出”,地位本來就低,她又生性懦弱,隨遇而安,凡事都是沒主見也沒脾氣的,對什么事情也不會太關(guān)注,連身邊的下人丫頭也管教不住,反倒要受她們的哄騙和擺布。這樣一個人,這時候只能是似笑非笑,就沒有什么寫頭了。這就是迎春的性格,沒寫還是寫了。
還有嗎?還有沒寫的嗎?
還有,還有更重要的。
熟悉大觀園人物的讀者,應該注意到,這些笑作一團的人群里,缺少一個重量級的人物,一個最重要的人物。
薛寶釵!
薛寶釵是《紅樓夢》里與林黛玉一樣重要的人物,是林黛玉的愛情競爭者,是寶二奶奶寶座的覬覦者。她來到賈府的時候,寶玉和黛玉已經(jīng)是賈府上下公認的一對兒,寶玉的婚姻“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所以還沒辦呢。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最初的情勢當然對薛寶釵不利。但薛家是確立目標,后發(fā)制人,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進入賈府不久,就造了一個輿論:寶釵的脖子上戴著一個項圈,掛了一個金鎖,說是一個和尚給的,而且聲言“以后要與有玉的配成姻緣”。所謂“金玉良緣”就成了一個戰(zhàn)略規(guī)劃,引導寶二奶奶爭奪戰(zhàn)全面展開。黛玉的優(yōu)勢是老祖宗的外孫女,但寶釵的優(yōu)勢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而賈府里的主導權(quán)正在從老祖宗向王夫人方面轉(zhuǎn)移。黛玉家里父母雙亡,沒有了任何依靠;寶釵的舅舅(也是寶玉的舅舅)卻是“京營節(jié)度使”,即首都衛(wèi)戍區(qū)司令。家庭陣營的優(yōu)勢劣勢已經(jīng)非常明顯,薛寶釵處心積慮的是要多方面展示自己的個人優(yōu)勢。林黛玉經(jīng)常會使點小性子,而薛寶釵處處表現(xiàn)得雍容大度;林黛玉說話尖刻,薛寶釵說話就十分溫婉敦厚;林黛玉不會在外婆舅母面前逢迎討好,而薛寶釵則在老祖宗和姨媽面前貼心貼肺,表現(xiàn)得十分圓滑世故。在眾人面前,在公眾場合,薛寶釵更是要表現(xiàn)得安分隨時,罕言寡語,裝愚守拙,端莊賢慧,完全是一個淑女的標準形象。
這一次酒宴上哄堂大笑的場合,薛寶釵當然要格外注意不能有失儀態(tài),不能在大家面前破壞了自己平日里端莊、賢淑、嫻雅的印象。王熙鳳在酒宴上搞的惡作劇,實在是太逗了,太好笑了。客人也罷,家長也罷,都忍不住放任地笑了,酒宴上的人基本上都失態(tài)了,只有薛寶釵撐住了。這樣的情況,只有她能保持端莊嫻雅的樣子,只有她具有做出大家閨秀樣子給人們看的心機。她能忍人所不能忍,因為她心里有著登上寶二奶奶寶座的偉大目標,再難忍的事她都得忍,她都能忍,她都會忍。她在平常生活中,就一直這樣做著,就一直這樣頗費心思地表現(xiàn)著,日復一日地表現(xiàn)著,她才最后贏得了領(lǐng)導層的歡心,她才能戰(zhàn)勝林黛玉成為寶二奶奶,才能最終實現(xiàn)她的寶二奶奶夢。“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薛寶釵終于勝利了,她笑在了最后。
當然,《紅樓夢》的最后結(jié)局是寶玉出走,當和尚去了。寶二爺沒有了,寶二奶奶還成其為寶二奶奶么?她的笑變成了苦澀的笑。用盡心機的成功,變成了一種無言的結(jié)局。
一次不寫寶釵的笑,竟有這么大的名堂?是不是過度解讀了?也許是作家忘了寫?也許是寶釵就不在宴席上?
并沒有過度解讀,就是有這么大的名堂。作家也不是忘了寫,更不是寶釵不在宴席上。在描寫這場哄堂大笑的前兩個自然段,就這樣敘述參加宴會的人物:
調(diào)停已畢,然后歸坐。薛姨媽是吃過飯來的,不吃了,只坐在一邊吃茶。賈母帶著寶玉、湘云、黛玉、寶釵(!!)一桌,王夫人帶著迎春姐妹三人一桌,劉姥姥挨著賈母一桌……
不寫之寫,完全是作家的藝術(shù)匠心。
不寫之寫的,還有一件事,是那次著名的寶玉砸玉事件。
我們知道,自從薛寶釵進了賈府,寶玉和黛玉的愛情就有了挑戰(zhàn)者,林黛玉就有了危機感。以林黛玉的弱勢地位,還有她的敏感性格,很容易猜忌寶玉和寶釵的關(guān)系。寶玉生來就胎帶一塊“寶玉”,而薛寶釵恰巧就有一個和尚給的金鎖。這是一種很有欺騙性的輿論戰(zhàn)。黛玉感到威脅的、不能釋懷的,就是這個“金玉良緣”。她不能對寶玉公開地剖白心跡,不能正面表達愛情,就只有經(jīng)常對寶玉使點小性子,弄一些小別扭,嘴上常說的話就是“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這是他們愛情無奈的痛苦的表達方式。這一天黛玉病了,寶玉去探望,不知怎么又說起“金玉良緣”這個惱人的話題。兩個人不能明白說,只能反著說,越說越說不清,越說越覺得對方不理解自己,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說著說著就急了。寶玉為了表白自己并不理會所謂的“金玉良緣”,就摘下自己的“寶玉”要砸。
賈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寶玉”是寶玉的命根子,砸了它,豈不是要了寶玉的命?這當然又是黛玉決不愿意的。
黛玉就哭了。
曹雪芹這樣寫他們的哭:
……黛玉見他如此,早已哭起來,說道:“何苦來你砸那啞巴東西?有砸它的,不如來砸我! ”
二人鬧著,紫鵑雪雁等忙來解勸。后來見寶玉下死勁的砸那玉,忙上來奪,又奪不下來。見比往日鬧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襲人。襲人忙趕了來,才奪下來。寶玉冷笑道:“我是砸我的東西,與你們什么相干? ”襲人見他臉都氣黃了,眉眼都變了,從來沒氣得這么樣,便拉著他的手,笑道:“你和妹妹拌嘴,不犯這砸它;倘或砸壞了,叫她心里臉上怎么過的去呢?”黛玉一行哭著,一行聽了這話,說到自己心坎上來了,可見寶玉連襲人不如,越發(fā)傷心大哭起來。心里一急,方才吃的香薷飲,便承受不住,“哇”的一聲,都吐出來了。紫鵑忙上來用絹子接住,登時一口一口的,把塊絹子吐濕。雪雁忙上來捶揉。紫鵑道:“雖然生氣,姑娘到底也該保重些。才吃了藥,好些兒,這會子因和寶二爺拌嘴,又出來了;倘或犯了病,寶二爺怎么心里過的去呢? ”寶玉聽了這話,說到自己心坎上來了,可見黛玉還不如紫鵑呢。又見黛玉臉紅頭漲,一行啼哭,一行氣湊,一行是淚,一行是汗,不勝怯弱。寶玉見了這般,又自己后悔:“方才不該和她較證,這會子她這般光景,我又替不了她。 ”心里想著,也由不得滴下淚來了。
襲人守著寶玉,見他兩個哭的悲痛,也心酸起來;又摸著寶玉的手冰涼,要勸寶玉不哭罷,一則怕寶玉有什么委屈悶在心里,二則又恐薄了黛玉:兩頭兒為難。正是女兒家心性,不覺也流下淚來。紫鵑一面收拾了吐的藥,一面拿扇子替黛玉輕輕的扇著,見三個人都鴉雀無聲,各自哭各自的,索性也傷起心來,也拿著絹子拭淚。
四個人都無言對泣。 ……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多情女情重愈斟情”
各有各的哭法,各有各的心理活動,各有各的性格依據(jù)。寶玉和黛玉,都不能明白表露自己的心跡,只認為自己不被對方理解,只能錯怪對方不理解自己。襲人和紫鵑呢,又要勸解自己的主人,又不能厚己薄彼,不能顧此失彼,要照顧到對方,說的話就說到了對方的心坎上。這又叫自己的主人更傷心,覺得對方還不如對方的丫頭呢,于是兩個人只會越哭越傷心。兩個丫頭都是主人的貼己,都知道主人的心思,感同身受,替主人傷心,也只有跟著哭。
四個人都無言對泣。
在場的明明有五個人,怎么寫四個人在哭呢?沒有寫誰呢?
雪雁。
黛玉父母雙亡,又沒有近族可以依靠,也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作伴,老祖宗就接她來到賈府生活。她從南方帶來的,只有自己從小的貼身丫頭雪雁和奶母。由于雪雁年齡尚小,老祖宗就派自己的丫頭鸚哥伺候黛玉。黛玉很喜歡鸚哥,給她改名為紫鵑。這和寶玉的情況一模一樣。老祖宗怕寶玉的丫頭年齡小些,伺候不周,就把自己屋里的丫頭蕊珠派給寶玉。寶玉也喜歡蕊珠,給蕊珠改了名字叫襲人。看寶玉和黛玉給丫頭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文化水準和雅致的性情。襲人對寶玉伺候得很周到,而且有了肌膚之親,但卻與寶玉的人生道路格格不入,還試圖對寶玉的愛情選擇進行干預;紫鵑對黛玉伺候得也是非常周到,而又性情相投,相處非常好,甚至互為知己。名義上是小姐丫鬟,主仆關(guān)系,實際上情同姐妹。紫鵑對黛玉的愛情向往十分了解,也努力地給予幫助,反倒是黛玉出于小姐的矜持不肯全盤托出。
本來,雪雁應該與黛玉關(guān)系更密切一些。她從小就跟著黛玉,從南方一起來到賈府,本該與黛玉相依為命的,但卻不是這樣,與黛玉相處反而淡薄一些,反而不如從賈母處派來的紫鵑與黛玉那樣投契。就算年齡小,但過了幾年,也長大一些了,但她的心理沒有長大,或者說她生來性情淡漠,就不是一個重感情能夠交心的人。照現(xiàn)在的說法是情商不高。她本來就在跟前,本來就在勸解,在為黛玉服務(wù)。那四個人無言對泣,曹雪芹卻沒有寫到她。
她哭了,還是沒哭?
應該是沒有哭。
雪雁就理解不了林黛玉。她與林黛玉就沒有心靈相通,她就不會理解黛玉和寶玉又是相愛又是誤解又要經(jīng)常拌嘴的矛盾心理,她就理解不了雙方巨大的內(nèi)心痛苦。她就沒有動感情,當然就沒有哭。這是這個人物的年齡、閱歷、性情、與主人的關(guān)系決定的。
雪雁不光是年齡小,更主要的,她就是一個感情冷漠的人,就是與人相處產(chǎn)生不了深厚感情的人。
這也是不寫之寫。這一次不寫,雖然沒有酒宴上不寫寶釵那樣重要,但也同樣是有意義的。這一處不寫之寫,如果粗心的讀者沒有看出來,沒有看懂,《紅樓夢》后四十回的作者倒是看出來了。不管后四十回的作者是不是高鶚,但他的文學欣賞水平不能說是低。在后四十回最重要的情節(jié)中,他又寫到了雪雁,而且是那樣地合理,甚至也可以說是匠心獨具。
經(jīng)過長時間的精心策劃,熱戰(zhàn)冷戰(zhàn),迂回蠶食,和平演變,寶玉和黛玉的愛情陣地終于失守,“金玉良緣”戰(zhàn)略終于得到實現(xiàn)。寶玉和黛玉因為愛情的煎熬雙雙病倒了。林黛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寶玉已經(jīng)神志不清精神錯亂。為了給寶玉“沖喜”,賈府決策層決定提前為寶玉舉行婚禮。他們使了一種偷梁換柱的“掉包計”,欺騙寶玉說給他娶的新娘是黛玉,實際上拜堂的是寶釵。薛寶釵鳳冠霞帔,大紅“蓋頭”罩臉,寶玉很難分辨出是釵是黛。這樣,攙扶新娘的丫鬟就成了關(guān)鍵。既然騙他說娶的是黛玉,那就應該是黛玉的丫鬟陪伴在新娘身邊。主子們要紫鵑來擔任這個角色,紫鵑堅決地拒絕了。她當然要拒絕,她怎么會丟下病危的黛玉,去幫助那些人欺騙寶玉實現(xiàn)“金玉良緣”呢?于是要雪雁來擔任。其實雪雁擔任這個角色更符合身份:她是林家的人,是林黛玉自己家里帶來的丫鬟。
雪雁竟然去了,陪伴在新娘寶釵身邊。她幫助薛寶釵登上寶二奶奶的寶座,幫助偷梁換柱的“掉包計”順利實施。她的姑娘,她從小跟著的林黛玉,這會兒正悲憤地叫著“寶玉你好——”,魂歸離恨天。
回想寶玉砸玉那一次“四個人都無言而泣”,不寫雪雁,實在是太高明了。
不寫之寫,意味更深。
曹雪芹的藝術(shù)匠心,我們可以體會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