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雨雪其雱（組詩）

劉巨星

荷塘朝露

接替青蛙喊晌，失魂落魄的呼喚

讓荷葉支愣起耳朵

懷里赤裸的孩子，早已溺亡

奶奶沖著手機喊孩子回家，喊一聲她就抽搐一下

魂魄太小，并不能遠走

在荷塘留守，只是已沒人撿得起它

露珠有些后悔，幾次想站起來

幾次失敗，只能在荷葉上來回晃動

千里之外，母親的淚珠跑回來跟它匯合

荷葉托住小村下沉的天空

呼喊沒有停下來

聲音更加沙啞，而且傳得更遠

一只翠鳥看不下去，撲棱棱飛起來

它想把母親扶住，陪她一起回家

無塵

孩子正在生病

蓮在風中，感覺身體空空

她沖著流云雙手合十

默默祈禱，佛前下拜

我看見，她懷里瘦弱的幼蓬瞪大眼睛

悲憫生出千手千眼

她得到智慧，生活均分給命運

寧肯更加憔悴，寧肯不像女人

也要讓所有花瓣都變成乳房

圍住揪心的哭聲

還有比這更干凈的愛嗎

我問過佛前經過的每一雙眼睛

有許多人不由自主屈身下跪

淚光瑩瑩，他們雙手合十

像在叩拜自己的母親

拾起一抹晚霞

落葉瓜分了冬天

有的分到紅，也有的分到黃

沒有什么顏色不在飛舞

一會兒，就都沒有了蹤影

女兒數了數，還差一片白

才能圍成一個心形

她把自己的相片加入進來

寄給外出打工的媽媽

又一陣寒風吹來

她不由自主縮回頭

那張瘦小的相片上，淚光閃爍

迎著北風，她繼續打哆嗦

初冬

來不及撤退的蟲兒

被迫留下來，在草窠里打游擊

太陽視線背后，一群生靈

往往比大山更木訥

坡地積雪最容易暴露

長長的觸角失靈

已接收不到季節任何信息

一夜之間，它們就被冬天緊緊圍困

更軟弱的蚯蚓也潛伏下來

在白色恐怖里

它們一起接受考驗

應對寒流

風吹落葉

時光把記憶匯集成一個墳丘

已經看到結果，它們成為烈士

連名字也被抹去

是誰有意讓我看見這些細節

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弱小如蟲蟻

他行動遲緩，曬完太陽

收拾干柴，準備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