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刑罰制度的發展及演變

黃昕琳

（澳門科技大學法學院，中國澳門 519000）

0 引言

中國南方的小島上，孕育了一條和平恬靜的小漁村，其名為澳門。她的命運本應平凡，卻受時代浪潮的沖擊而成為了葡萄牙的殖民地。百年之后，她已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島，蛻變成連接世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澳門特別行政區。她的發展軌跡都深深銘刻在法律中。她的法律深受歷史的影響，形成了澳門獨特的法律體系，甚至因為葡萄牙的管治，成為了大陸法系在亞洲地區的刑法思想先驅。通過對澳門刑法的研習，可以了解澳門文化的血脈，通過澳門的文化變遷，同樣能深入了解澳門刑法。

1 在共處分治中的澳門刑罰制度

15、16 世紀，西方爆發大航海熱潮，中國正處于明朝的管治下，陷入瘋狂對外擴張狀態的西方國家發起向東方的遠航。其中，就包括率先引領航海潮流的葡萄牙。此時的澳門，仍處在中華法系主導下的明清澳門法體系下，葡萄牙人登陸澳門也帶來了一波文化沖擊，在中外兩股文化力量的對抗下，澳門形成了共處分治的社會格局。一方面，中國傳統法制仍以主導地位在澳門全面適用；另一方面，葡萄牙人帶來的歐洲中世紀傳統法制也逐步生根于此，體現在自治性質的議事會機構與司法體制之中，使明代澳門法制呈現一種早期混合法色彩[1]。

自葡萄牙人登陸澳門至鴉片戰爭前，澳門刑法趨向“雙向性”，即“在澳門葡萄牙自治區形成后，澳門有了兩種刑法：一種是明、清政府的刑法，適用對象是在澳門的中國人，另一種是葡萄牙刑法，適用對象主要是在澳的葡萄牙人自相侵犯時，由當地葡萄牙人自治區的葡萄牙法官依據葡萄牙刑法定罪量刑。但是，當刑事案件涉及到中國人和葡萄牙人時候，這時適用中國刑法[2]。”

一方面，明清時期正值中國封建社會、君主專制逐步強化，封建君主為鞏固自身的專制統治，朱元璋提出“重典”思想，因此在沿襲我國古代其他時期的刑罰基礎上，再衍生出大量殘酷的刑罰，其中以肉刑、生命刑為主。另一方面，當時的葡萄牙也同樣處于封建社會之中，故葡萄牙刑法典無論是在立法還是定罪量刑上都較為嚴苛。因而當時融合了明清法律和葡萄牙落后刑法典兩個封建體系的澳門雙向制法律，以專制思想為主導，澳門的刑罰制度也相對嚴酷，以懲罰與威嚇目的為主。

2 殖民管治下深受葡國影響的澳門刑罰制度

葡萄牙人登陸澳門后，澳門四個半世紀以來一直與歐、美洲許多國家保持商貿往來，實行對外開放政策，在這個對外開放的環境下，澳門逐漸打破明清政府治理下的封閉思想框架，留下“禮”的中華文化思想核心，而葡國也逐漸走出封建主義，走向資本主義，這一改變甚至影響了葡萄牙刑法典，同時，也使澳門思想風氣開始向人道主義方向發展，為后期澳門寬嚴相濟的刑罰制度打下了思想基礎。

1822 年，葡萄牙正式把澳門為其殖民地寫入葡萄牙憲法，但葡萄牙與澳門之間一直只存在事實管治，并沒有與中國簽訂正式外交文件。1887 年，葡萄牙與清朝政府簽訂《中葡會議草約》和《中葡和好通商條約》，葡萄牙通過正式外交文件繼續管理澳門。事實上，早在1854 年，《葡萄牙刑法典》已經在澳門延伸適用。1886 年葡萄牙徹底對澳門進行殖民化管治，自此澳門法域排除了中華法系，徹底適用葡萄牙法律[3]。因此，此時期的澳門刑法代表為1886 年的《葡萄牙刑法典》。而1886 年《葡萄牙刑法典》與共處分治時期的澳門法律差異最大的一點，以及對當時和后來的澳門刑法最具影響力的一點，在于其不設死刑。

當時的澳門雖完全遵循葡萄牙法律，但土生的澳門居民仍深受中國傳統思想的影響，且當時不設死刑的法域極少，人道主義思想更是在二戰這場反人類的戰爭后才逐漸走進世界的視野，因此這個思想在當時19、20 世紀的世界大環境下，毫無疑問是先進而開明的，因此這部不設死刑的1886 葡萄牙刑法，在施行上難免會有困難之處。雖然施行初期與澳門本土根深蒂固的思想未能完全相容，但這部刑法在澳門施行了一百余年，亦逐漸成為澳門人的習慣，在一代又一代的潛移默化中，影響了后期澳門的立法思想。及至1996 年澳門為回歸做最后準備、編纂刑法典時，亦同樣不設死刑。

3 進入自治時代的澳門刑罰制度

3.1 澳門自治下的澳門刑罰制度

3.1.1 澳門回歸前的刑法

1974 年4 月25 日葡萄牙國內發生了反法西斯政變，成立了民主共和國，對外宣布放棄殖民政策。在1976-1987 年間葡萄牙政府對澳門採取“非殖民化政策”，并于1987 年4 月1 日中葡雙方簽署《中葡聯合聲明》。這段時期又被部分學者稱為“去殖民化時期”。1993 年3 月31 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1993 年后，中葡雙方圍繞“法律本地化”開展大量工作。1995 年11 月8 日，澳門總督以法令的形式頒布了澳門刑法典，并宣布于1996 年1 月1 日生效。這部95 刑法標志著在澳門適用一百余年的1886《葡萄牙刑法典》正式退出澳門歷史舞臺，但學者們普遍認為這部新刑法實際上仍是以1982 年《葡萄牙刑法典》為基礎。

3.1.2 澳門回歸后的刑法

1999 年12 月20 日澳門回歸后，根據“原有法律基本保留”的原則，回歸前制定的《澳門刑法典》等刑事法律規范不與《基本法》抵觸，都被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宣布采用為澳門特別行政區的法律。由于沿襲了《葡萄牙刑法典》，加之百余年間適用的《葡萄牙刑法典》均沒有設置死刑作為刑罰，澳門回歸的這部刑法同樣不設死刑，與至今仍保留著死刑的其他亞洲法域，如中國內地、臺灣、日本等亞洲立法思想較先進的國家形成了較大的差異。除此之外，與中國內地相比，澳門刑罰制度也與內地刑法還有兩大不同：（1）不設無期徒刑，有期徒刑最高不超過二十年；（2）雖同為二元刑法的法域，但中國內地是以刑法典刑罰制度與行政處罰為二元，而澳門除了刑法典中的刑法制度外，則是以保安處分作為二元體制之一。

3.2 探究澳門刑罰制度變遷的背景

自1553 年葡萄牙人踏足澳門開始，澳門的命運就在這大時代中改寫，隨著葡萄牙殖民的深化，澳門的法律也被深深印刻上西方法律文化的色彩，直至1999年回歸，甚至今日，澳門刑法典仍然離不開對葡萄牙刑法典的繼承。盡管中國刑法有著數千年的悠久歷史，卻無一例外是以懲罰、威嚇、報應為目的刑罰制度。因此澳門的刑罰制度很大程度上并不是沿襲于中國刑法，而是吸取自葡萄牙等西方國家。

首先，在西方國家當中，又以近代刑法學之父貝卡利亞及近代犯罪學之父龍勃羅梭各自為代表，分別在18 和19 世紀發展出兩個刑法學派：刑事古典學派與刑事實證學派。其中，貝卡利亞提出刑罰的目的在于一般預防并且反復倡導廢除死刑，在西方國家影響深遠。1886 年的葡萄牙刑法典，也是在澳門適用時間最長的這部刑法典，正在這個時期頒布。

其次，根據《澳門刑法典》第40 條第一款的規定，“刑罰及保安處分之目的之一在于科處刑法及保安處分旨在保護法益及使行為人重新納入社會”(1)，這一款體現出澳門刑罰制度的目的，在于教育、矯正犯罪人后希望他們重新適應社會，完全符合澳門刑法欲鞏固人權的另一個傾向，“設立一個具有教育意義及使人能重返社會之意義之刑事制度，同時尊重被判刑者之權利及人格”，在執行刑罰時“將會顯示出此制度具有使人能重新納入社會，避免其在將來再次犯罪之能力”。可見，澳門刑罰的目的“完全吸收了新社會防衛論的思想”[4]。也足以證明，澳門刑法典受西方立法思想的影響及其深遠，又因為澳門特殊的歷史和地理環境，使澳門立法者獨具世界性、開放性的視野。

4 結論

澳門，本是一個小漁村，但今日，她成為了亞洲的法律思想先驅。二戰殘酷的戰爭，讓世界各國把眼光聚焦在和平的發展道路、人道主義的思想上，因此澳門刑罰制度所引領的廢除死刑、人道主義立法思想的潮流，相信也會成為日后立法者考量的重點。但同時，法律永遠立足于社會，只要社會仍在變遷，澳門的刑罰制度也會繼續因時而變，變得更適應當今澳門形勢、世界局勢發展。

注釋

(1)參見澳門立法會《澳門刑法典》第四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