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組詩）

袁偉

流水急

它跑在前面

仍有放不下的事。在另一個地方

堤壩潰塌，流水向前

更像相勸。小流水隱跡草叢

大流水尋于崇山間

一生本該曲折和跌宕，又

不值一提。一生本該激越和寂寞

也未及說出。流水急

急于撤退，急于退還所有相遇

岸語

沒有真正的沉默。安靜的湖水

借助蛇床花爬上岸

在冷雨中講述半路被劫的秋天

我在這邊，對岸聚集的語言藏著暴力

為防止我聽見，一座涼亭

布置成誘惑。不要試圖冒險

一輛挖掘機已經為湖水挖開一道口子

水流了，我也要一動不動

對岸是我走過的地方。只有

緘默的人才會在內心說話

說內心的話。一些巨大的風景石

置于岸邊，顏色張揚而孤獨

我坐上去，也壓不住這湖岸欲言的舌頭

湖中半島

秋天一再抬高湖水。一條路延伸

也走不到湖的內心

湖水表情單一。在水邊

我們莊重會見，我是替影子活著的人

必須向影子匯報。然后轉身

他走向湖心，我走向他的背面

這伸向湖中的小島，多像我伸出的手

在狹窄的生活中，也要試探

波紋

波紋是湖水的腳，向我走來

扶著微風，像蹣跚的人

幾只鴨子又蕩起新的波紋

湖里全是腳，都走向我

都想爬上我的額頭，似乎我才是

它們的歸宿。有一刻

看久了波紋，感覺湖岸載著我在后退

湖水怕我逃離，在黃昏

用最后的波光粼粼吸引我

它不知道，我一出生就是蒼老的

我一再靠近水是為了做一個緩慢的人

水中

水中有折落的秋天。到了霜降

秋天像水邊那條斷尾狗

翹著短促的尾巴

所以，水中有倒影

有一條省略了日子的短尾流浪狗

它們四腳對立。在水中互望一眼

彼此驚嚇，差點逃離

又似乎相識。當它們伸出舌頭

水中有閑言，有破碎的秋天，有溺亡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