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
這個仿古的留聲機
在墻上,投下民國的陰影——
上海灘的大亨、名媛、達官貴人
和百樂門舞廳妖艷的霓虹燈
那些黑膠的唱片
像黑暗中的大海,被星光的
唱針撥動,蕩起一層層
秘密的波紋:時而彩云追月寒鴉
戲水,時而漁舟唱晚礁石鳴琴
間或有加洲旅館和夜上海——
金嗓子周璇穿越世紀的“靡靡之音”
八片花瓣,舉起一朵黃銅的
喇叭花。遠離土地和時代的喧囂
它的開放是寂寞的。而它的音調
是那么孤高卓絕,帶著城市的顫栗
和鄉村的抑郁,在黑色大理石的
桌面和白色的四壁間
一圈圈地碎裂
一個新世紀的棄兒,絕世音樂的
囚徒,被靈魂通緝,被人性追捕
從民間到廟堂,唯一的出路
就是尋找古典的詩意
并在其中迷失自己
在父親的墳前,伴著一條大河
伴著燃燒的櫻桃園
我再一次點燃香蠟紙燭
再一次祭上一瓶酒,點上兩支煙
再一次祭上我的歡喜和落寞
幾十年來,我一次次地重復著
同樣的細節,一次次地
重復著同樣的離合悲歡
而父親卻不知道這一切
不知道我在塵世的榮耀和磨難
此刻,我看見,遙遠的黔西北
落日沉入大河,天光再次熄滅
只剩下遠處黑暗的背景和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