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之譽
紙,不一定要朱紅色的,也不一定是細軟宣紙。人,自然也不相同,村坊鄉(xiāng)鄰托求私塾先生寫一副春聯(lián),騷人墨客醉了酒大筆一揮而就,書生把兩句對子寫在掌心一路推敲……不必追求“寶鼎茶閑煙尚綠”的風雅,紅塵路上,何處沒有“矮紙斜行閑作草”的意韻。
楹聯(lián)文化,始于五代,盛于明清。它根植于中華沃土萬里河山,既豪壯如大漠長煙鴻雁陣,又清麗似江南潑墨青黛墻。楹聯(lián)不是王謝堂前的高飛燕,它潤物無聲地滲入市井生活中去,從宋元明清到今天,從晉冀魯豫陜甘寧到粵港澳大灣區(qū),千余年來未曾改變。
生活中楹聯(lián)文化有如晴光,泄泄融融,誰的成長途中能缺失了楹聯(lián)的影跡?而這么多年來,我見過形形色色的對聯(lián),卻都不如幼時春節(jié)貼在老屋門上的那一副。
那一年春節(jié),寒風卷去了四野一切濃烈的顏色。粉刷過灰白的墻面、屋頂上暗褐的瓦片、青灰石板路、紫色舊門扉……在這個黯淡無光的院子里,我被大門上一副端正的春聯(lián)吸引了目光——由于剛貼上不久,整副紅紙都呈現(xiàn)出如火一樣的艷烈,對聯(lián)的一角貼著一小撮彩穗,另一角插著一簇蒼翠的柏枝,色彩交織,幾乎要在那個即將冬雪的日子里碰撞出火花。
從此,讓我著迷的便不僅是楹聯(lián)本身,更是傳統(tǒng)文化的綺麗色彩。
人生從研墨提筆開始,就被寄托了期望。人就是楹聯(lián),行在世間,有人讀你。有的人直截了當,好懂;有的人含蓄雋永,須品味;有的人粗俗難耐,都反映在字面上;有的人高深莫測,難以交流。等撒手人寰之時,題上一副橫批,好似蓋棺定論。這就像文藝作品里半截入土的人,氣若游絲地攥著親屬的手說“我一生碌碌,愧于世人”一樣。
人處世,應當像楹聯(lián)一樣,不自恃矜貴,四野之間,哪里需要便出現(xiàn)在哪里。也不忘乎其形,從桃符演變來的對聯(lián)前身便是神荼、郁壘二門神,今世也心甘情愿地貼在門扉上,經(jīng)受日曬雨淋,替人們驅(qū)邪避災。楹聯(lián)亦不隨心所欲,它擁有固定的格律和句式,在寬松的文化氛圍中堅守自己的底線。
生活就像寫對聯(lián)一樣,須潛心思量,謹慎落筆。人生這副對聯(lián)不長,請力求每一筆都到位,爭取美輪美奐。
楹聯(lián)文化歷時千余年,一任風華老舊,而不覺晴光老。
(山西省太原市成成中學1808班)
文|齊偲冰
幼年時分不清上下聯(lián)。那一年除夕貼對聯(lián),父親讓我去幫他拿上聯(lián)。我拿起茶幾上一張長長的紅紙,興奮地交給父親。只聽見父親無奈地嘆息一聲:“唉!孩子,這是下聯(lián),上聯(lián)在右手邊放著呢!”
母親走過來打趣我:“你這個小笨蛋,連上下聯(lián)都分不清,我年輕時的聰明勁兒到你這兒怎么就沒了呢?”我抬頭看到父親和母親眼眸中的疼愛和無奈,至今記憶猶新。
七歲那年,一堂軟筆書法課,老師手把手教大家寫毛筆字。我先研墨,又拿一沓宣紙到旁邊練習。隨后我去找老師,只記得老師告訴我,要用心感受寫字的節(jié)奏,細品每一個字的神韻。老師的大手握著我的小手,一筆一劃沉穩(wěn)有力地寫起了對聯(lián)。至于寫的對聯(lián)是什么,我早已忘記,依稀記得有“近”字、“遠”字,和“年”字,因為捺角和懸針豎的筆法,我練了整整三張宣紙。而那副對聯(lián)也被一向喜愛收藏字畫的外祖父拿去了。
十一歲時游覽喬家大院。母親牽著我在人海中穿梭,終于在其中一堂的正前方停了下來。母親領(lǐng)著我念:“擁林千畝,眼底波濤方悟種德如種樹;存書萬卷,筆下浩瀚才知做文即做人。”母親領(lǐng)著我走了六間正堂,讀了二十四副對聯(lián)。母親自幼受外祖父熏陶,很是喜愛對聯(lián)、字畫一類。
那個暑假參加夏令營,其中一次游學中的對聯(lián)題將我難住了。那是個雨天,層層迷霧。老師們領(lǐng)著全體營員漫步在稻田地里的木橋上,一陣微風吹來,稻浪滾滾,夾雜著淡淡的稻香。一位老師有感而發(fā):“風吹稻谷千層浪。”另一位老師馬上對道:“雨潤師生萬里程。”我一頓:原來,對聯(lián)就在我的身邊。
在夏令營的游學中,我便一直與一位熱愛對聯(lián)的老師走在一起。默默地學,默默地記。那是在李叔同先生故居里,正逢下雨,我拉著老師的衣角說道:“心生凈土朝賢圣。”老師微微一頓,答道:“天降甘霖滌師生。”傍晚夜游海河在游輪上,我看到兩岸建筑富麗堂皇,一片寧靜美好的夜色,說道:“夜色中富貴祥和。”老師一轉(zhuǎn)頭,正好看到兩根刻滿紅色福字的燈柱屹立海上,便答道:“海河上洪福齊天。”
我向往已久的對聯(lián)課終于到了。課前老師領(lǐng)著大家唱《笠翁對韻》。在這朗朗書聲中,我沉靜下來,思緒又仿佛飛回了從前,和對聯(lián)相伴成長的點點滴滴。“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正是對聯(lián),對韻,對情,伴著我成長。
(山西省太原市師院附中1807班)
文|劉若水
年紀小小、個子小小的我每年都會幫媽媽貼對聯(lián),因為這是太姥爺親手寫的對聯(lián)!看著手中紅色的紙散發(fā)著熠熠的墨光和悠悠的墨香,我感覺自家的大門馬上就閃爍起了好運。太姥爺每年都會寫對聯(lián)送親友,這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家的一項傳統(tǒng)。每次太姥爺寫對聯(lián)的時候,我都會跑去“幫忙”。一人、一筆、一紙、一墨,橫豎撇捺間,如鴻雁飛上藍天般,黑字就上了紅紙。不大的功夫,地上就擺滿了寫好的對聯(lián)。在我的眼中,那毛筆就像太姥爺修長手指的延伸,隨心靈動,不過提提按按,寫出的字卻千變?nèi)f化、美不可言。對聯(lián)成了我春節(jié)記憶中最深刻的組成部分。童年的年味,就在每年的對聯(lián)里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后來因為太姥爺?shù)碾x去,春節(jié)不再寫對聯(lián),改為貼買的對聯(lián)。于我,似乎年味都變得淡了許多。于是我暗暗苦練書法,一心想著能早日寫出漂亮的對聯(lián)。終于,到五年級時,書法老師開始教我們寫對聯(lián)了。看著先生寫對聯(lián)的樣子,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當年小小的我看著太姥爺寫對聯(lián)的那一刻,同樣的雄健灑脫,同樣的樂在其中。當我終于寫出第一副完整的對聯(lián)時,我忽然覺得,這樣的春節(jié)才是春節(jié),才有韻味。
于是,從這一年起,我家又恢復了寫對聯(lián)送親友的傳統(tǒng)。看著我尚顯稚嫩的作品,親友們非但沒有嫌棄,反而給予了我大大的鼓勵。他們贊許的目光中,充滿了回憶和欣慰。我為自己有能力傳承這一家族傳統(tǒng)而倍感喜悅!
除了送親友,我還將自己寫的對聯(lián)勇敢地貼到了奶奶所住的養(yǎng)老院里。很快便吸引了幾位老人上前圍觀,她們認真地欣賞著,還不時小聲交談著。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告訴她們這是我寫的對聯(lián)。老人們非常高興,立即開始和我交流起對書法的見解,就如同覓得了知音般,絲毫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對我寫的對聯(lián)也給予了評價和指點。一位常年練習毛筆字的奶奶還將她的作品和出版的字帖送給了我。
后來每次去養(yǎng)老院看奶奶時,我都會和這些“老”朋友們聊上半天,分享我們對中國書法的熱愛。對聯(lián),讓我結(jié)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忘年交,真是意外的驚喜!
因為寫春聯(lián)的緣故,我走到哪里都會特別留意對聯(lián),名勝古跡、寺廟院堂的妙對,每每讀來都是一種美的享受。對聯(lián),真是我成長路上的金蘭契友啊!
(天津市實驗求是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