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外一首）

劉萍

胭脂將近用盡時

桃花開了

誰抱住最好看的

那一朵桃花

連夜趕往人間

一場聲勢浩大的清明

柴門關不住。浩蕩的春風

也關不住那些淋著雨的

狹窄的詩句

我看見一支小令

褪掉殘紅。蛻去離苦

脫下積年的眼淚

逐漸清朗起來

我，一個素食主義者

在夜晚通過沉默的經卷

抵達了輕

比清輕，比明輕

比紙上繚繞的

淡青色的煙和遠山

還輕

蒸汽機火車

上游型1524和上游型1007

是它們的名字

它們出生在1987年2月

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兩個年輕的鐵老虎呼哧呼哧冒著白煙

拉著鋁錠子、槽鋼以及鐵板

穿梭于南倉和北倉之間

它們是從去年才潛伏下來

窩在荒草中的鐵軌上伺機而動

像兩頭饑腸轆轆的獸

朝陽路擴寬的時候

工人們截掉了一大段鐵軌

于是，庚子年的春天里

它們屈居在僅余的一節鐵軌上

不再移動

司爐工韓師傅已經退休多年

是唯一一位知道怎么拆卸蒸汽機火車的人

正如他當年組裝了這兩臺火車

他懂得精確計量添煤數量和節奏

還曾那么歡愉的拉響了第一聲汽笛

這多像一場夢境。如今

他要親手打碎它們

他有些落寞的坐在冰涼的鐵軌上

像極了一顆鉚釘

釘在編號4395的鐵軌旁

他撫摸著遍身銹跡斑駁的老伙計

想著機身即將矮下去的那一刻

零件散落草叢 變成一堆破碎的鐵

一堆無從辨識的

委屈的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