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能給我個準信兒不？

格勒

我對現在這些醫學專家，真是又敬又怕。”周小魯說這話時，不停擺弄腕上那塊勞力士綠水鬼手表，作為一名45歲的成功人士，擺弄手表的動作體現出他少有的焦慮情緒——他弄不懂，為什么一個看似很簡單的病癥，在專家嘴里卻成了羅生門。

我出生在農村，父親很早就去世，全靠母親含辛茹苦地拉扯我和妹妹長大。為了供我上大學，母親狠心讓妹妹輟學打工。所以，我這個大學生，是兩個女人用犧牲一生的代價換來的。

大學畢業我上班，又辭職創業，終于在40歲時，事業突然騰飛，我當然傾盡所有回報母親和妹妹。可母親還沒過上幾年好日子，身體就出了情況。

我是前年把母親從農村接到省城來住的。剛搬來時，我就覺得母親身體有些過早佝僂，步履有些蹣跚。當時，母親只說是常年彎腰干活形成的，沒啥。我并沒多想。可到今年5月，我每逢周六去看母親時，發現家里很凌亂，母親走路幾乎要扶墻，這回母親說出實情——早在六七年前，母親的腿就開始莫名地疼，也不知什么原因，而且一年比一年嚴重。這些年，母親都是靠大把大把地吃止疼片挺著。

從苦熬出來的人，習慣了對各種疼痛和疾病視而不見，疼得厲害了，就咬牙忍，忍不住了，就吃止疼藥。可如今，到了止疼片不管用的地步，最近這個月，母親疼得連房間都無力再收拾，甚至疼得沒法下樓買菜。

我聽了大哭，埋怨她為什么不早說給我，兒子現在條件好了，我們早點去治啊。

母親也有些后悔，只說：“看你那么忙，總不想耽誤你，應該……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說不行，必須上醫院。

我立刻給妹妹打電話。妹妹在十年前就已經到我的公司工作，但她負責外埠市場銷售，多數時間在外地。我讓妹妹連夜坐飛機回來，下周一，一起陪老媽去省城最好的醫院檢查。

周日的時候，先通過電話咨詢了幾位認識的醫生，初步判斷母親腿疼只是癥狀，病因應是腰椎的問題，比如腰間盤突出，具體情況要看檢查結果。

想在省城最好的醫院做檢查，必須要排隊，甚至排十天以上，要不排隊，就得找人。我費了好大勁找熟人，在周一上午就排上了CT，下午片子出來，該院骨科一位主任醫師看了片子，說這個病屬于椎管狹窄，也就是先天椎管比常人小一些，加上后天有輕微椎間盤突出以及黃韌帶肥厚，總之，就是各種原因導致椎管變細了，壓迫了脊髓神經，導致腿疼。進一步診斷，要做核磁共振。

那就趕緊做，再找人，排到第三天做上了核磁共振。檢查結果出來后，確認了是第四、第五節腰椎椎管狹窄，而且情況很嚴重，醫生說，即便在不走動的情況下，狹窄部分也已經壓迫了脊髓神經，這就表明，沒法指望物理治療或藥物治療，必須手術，否則將來會癱瘓。

讓人糾結到抓狂的事情隨后就來了。

我重新掛號，找到這家醫院在治療椎管狹窄方面最有名的老專家，老專家看了片子說，這個手術的方式，是將病人全身麻醉，然后把脊椎切開進行處理，然后將脊椎用鋼釘重新接上，患者痊愈后立刻行走如常，再不疼了。從現在醫學來講，這是一個非常成熟的中等手術，沒什么難度。

但是，專家開始說但是——你母親已經70多歲，心臟、血壓、肺功能都不是特別好，全身麻醉是有一定風險的，也就是說，手術沒風險，年齡才是風險。

當時我就蒙圈了，因為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血壓又高，萬一在手術臺上出現意外……我問專家，有沒有別的辦法，專家搖頭。

我又找到另一家著名醫院的副院長，他說情況根本不像某專家說的那么嚴重，麻漲感還沒到腳踝，不用做手術，可采用微創手術——脊椎骨天生有孔洞，微創設備深入孔洞，處理一下狹窄部位就沒事了，而且不用全身麻醉，安全。同時，推薦了他們醫院一位專家級微創醫生。

我一邊感激，一邊抱怨前一位專家，馬上就要辦住院了，可妹妹有些猶豫：兩邊專家說的截然相反，是不是再打聽一下？

有道理。我又四處打聽，找到一位剛從美國進修回來的專家，這位專家一聽“微創”兩個字大搖其頭，說在歐美國家，微創手術只是一種過渡手段，非常不成熟。國內用微創做這種椎管狹窄手術都是糊弄人，遇到復雜病情可能會適得其反。

三個專家，三種說法。

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一時糊涂，又跑回最初的那家醫院，掛號問最初的那位專家，是不是可以微創？該專家非常不高興，說：“我不整微創的事，別來問我。”

我想，再找找更權威的專家吧。妹妹推了很多工作，帶母親去上海，排隊掛號六七天，見了一位著名專家，這第四位專家讓我們重新做磁共振，看完結果說，結合我母親椎管狹窄的具體情況，不建議做手術，也不建議做微創或理療，只能用藥物做保守治療！

得，四個專家，四種說法。

我還發現另一件事，在這幾位專家面前，只要提到其他專家說什么，他們都非常不耐煩，說某某說的根本不對，然后指著片子說一堆術語，聽得我稀里糊涂。甚至，圍繞全身麻醉到底有沒有風險這個應該很簡單的問題，四位專家也各有說辭。而且，似乎做傳統手術的專家非常看不起做微創的，反過來，做微創的也瞧不起對方。

經過折騰，母親的病情有些加重。我問母親的意見，她笑著搖頭說：“我聽你的。”我只能長嘆一口氣：“我要是個醫生，能聽懂他們誰對誰錯，該多好。”

妹妹在旁邊說，要么再問問中醫。

我原本以為，對于椎管狹窄這種病，中醫應該是沒有什么具體辦法的，但既然妹妹說了，那就去試試。于是又去了一家著名的中醫院，找專家。

這是一位年近80歲的老中醫，聽了我們的講述，看了各種檢查結果，哼了一聲，說：“這些虎狼之醫，讓一位70多歲的老人做動筋骨的手術，豈不知這個年紀的人身體全靠一股元氣撐著，做手術傷了真元，即便術后短期無礙，幾年后其他病就找上來了。”

我覺得有理，隨后，這第五位專家給出治療方案，是用針灸和推拿的辦法，中西醫結合保守治療。

轉眼，母親四處求醫已經三個月了，按照保守治療方案，西藥也吃，針灸也做。但推拿卻不敢（因為問了之前的一位西醫專家，又說推拿風險巨大），如今病情只稍有緩解，母親仍疼得不敢下樓，我的焦慮也日甚一日，我到底該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