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組詩）

賈玉紅

醉酒的女人

昨夜，一個中年女子

在公園門囗停車場的車上

一邊嘔吐，一邊大聲哭泣

夜深了，鬼哭狼嚎

半生，有多少苦水需要向西湖傾倒

一個女人柔弱的身體里

藏著一個怎樣痛苦的靈魂

她劇烈嘔吐時

我向前輕輕捶著她的背說：沒事的

一切都可以吐出來的

我還送她回家

做她暗夜里引路的那顆星星

喇叭花

秋天的早晨，公園的小徑上

看到一朵小小的喇叭花

噙著露珠，弱不禁風

莖桿纖細，攀爬到籬笆上

站在最頂端，舉出淺紫色的

小小的一朵

風中，搖一搖，晃一晃

用單薄無聲的語言

向人們釋放生命的斑斕和多姿

圍著小徑走了一圈

籬笆上再定晴看那朵花時

只剩下了莖桿，托著空空的嘆息

地下，散落著被揉碎的花瓣

我開始肝腸寸斷，憤怒和不平

為一朵用盡一生，竭盡全力攀爬

剛剛盛開花朵的命運

美好的也是危險的

它常常被有眼無珠的人

無情摧折

回家路上

一切恍若從前

回家的小路，熟悉又陌生

不住地扭頭回望

那位騎自行車的老人

滿頭銀霜，熟悉的身影

恍若父親

茫然四顧，腦海中

一張笑吟吟的臉

轉過身來，淚如雨下

沒有家的靈魂是孤獨的

一個歸家的游子

腳步已永遠走不到終點

母親總說在院中拔草

在城市里住不慣的母親

吵著鬧著非要回家

兩年了，父親走后

無人居住的小院落寞又空曠

母親回家種上了豆角，西紅柿

黃瓜、小蔥、青椒，滿園蔥蘢

一棵柿子、玉蘭和石榴樹，生機勃勃

每天小院洋溢的陽光，明亮通透

最先熟透的柿子引來了，嘰喳喳的鳥雀

每次打電話回家

80 歲的母親總說在園中拔草

滿院雜草調皮的孩子一樣

蔥蘢，和母親捉迷藏

拔了生，生了拔，總也拔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