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 嶼（組詩）

梁小曼

桂陽行

從南方往南方的腹地深入

漸漸遠離了海，鹽粒從意識剝落

高速的移動讓人稍許暈眩

就像廣播不間斷地插入

南中國的喇叭聲

街頭巷尾飛出的群鴉

此刻都在高速消逝——

轉身卻是綠水青山

農人照料殘余的春季煙葉

我們安守一座書院的打開

振南，南方之救

必在少年。此刻，誰在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歷史不記無名

無名卻講述歷史，好戲開鑼

要聽一曲孤軍智取古郡

方接得上古韻——此地屬楚

有人葬身魚腹，有人精研造紙術

多少戲臺荒草中燃燒

留下的漢字與祠堂

晦暗中發出藍光

揭示乾隆年間趨于無的

芭蕉與湖石，以及

火焰中輪回的道德美景

這一夜，化作夜的頌歌。

沙溪歌謠

廣場的中央有巨槐

它引導我們望向天空

夜晚若沒星星，會有燃亮的戲臺

一只閃閃發光的鳥

落下她翠綠的羽毛，而嗓音遼闊

深遠，直抵晦暗遠山中荒涼的背影

遺忘了夜的旨意正是遺忘

我們何不痛飲，一醉方休

禱告、默想，感神恩而涕泣

這渺小的人啊，擺脫不去愛與欲望

無處不在奔走，入是門出是路

誦詩、食菌、被炊煙熏出眼淚

轉身又去摘野杏與花椒

歸途中歌唱的人必不曾經歷死亡

過墓地

雨落在荒涼之地

衰朽的房子歪倒路旁

瓦解，橋梁上飛起一只白鷺

向著更遠處那幽暗的村莊

我們的汽車穿過羊腸小道

像一場尷尬的談話

時不時被打斷

陷入沉默里

而沉默

是整個大海的等待

擠出母胎前的黃昏

車窗上模糊的臉

正回憶亡靈的回憶

蛇

夢的反調融入

降臨的霧靄

混同蝮蛇之眼

傳遞那個希聲

田埂黑土松軟

紫花落在腳旁

金鱗游向眉額

遺忘是腹語散盡

人所未知的路

蛇也許有知

它們靜默中嘶鳴

信子指向未來

暮光返入的雙眼

它們在凝視你

還是你攜帶的記憶？

你走向它走向自身

島 嶼

起先，只有大海

昏迷在一片深紫的嘆息里

起伏，波動，浪翻碎銀光

后來，她被賦予南方的島

擁有祭祀媽祖的名字

島嶼的夜晚永遠潮濕

臺風召喚諸鬼的出游

廟香變幻著濃蔭里的石榴花

漁家從胸膛掏出墜海的繁星

世界在月夜圍攏

蛙鳴枯燥如戰爭的尾聲

空襲下的女嬰生死未卜

又過了十年，糧食消失

女人、母牛不再流淌乳汁……

世界在月夜消散

島嶼的命運被盲人預言

呻吟，那蟾蜍察覺先機

鐵鳥龐大的陰影緩慢移動

溶蝕她的島嶼——母親，媽祖

無 題

河流蜿蜒

她的欲念堆積，

潮濕的天空飛出繁鳥

她們潛意識的歌

讓春天更像春天

沙洲也被河流圍繞

細察子虛與烏有之間

浮游生涯的磁懸浮

那一列車，不再是火的疾馳

神駕馭光，玫瑰別臉便黯淡

來不及數，她們的褪色紅唇

和一個浮游人的蒼發

沙洲的秘密都在發根

而不在你

不敢對視的眼睛里

太陽十三行

凝視已帶來傷害

夢中伸縮的光線運動如花開

花落

日子在晨昏顛倒，夜將坍塌

故人歸來，攜帶未來的消息

而癡迷于武功者，邀你過招

鐘聲響起，課鈴再一次催生焦慮

無處可逃的人逃入掩耳之中

賽博世界的閑言也是一種掩體

在無愛的人們中你抬頭望天

卻看見太陽之外另一顆太陽

正向你呈現，召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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