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片草地的頌詞

李光澤

椅子

這是一把讓我愛慕已久的椅子

放在大樓里面

叫我以身相許

希望在這把椅子上慢慢變老

這是一把沒有自由的椅子

只能待在一個固定的位置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

做規定的動作

低聲細語地說話

從來不敢改變坐姿

這是一把讓我納悶的椅子

一屁股坐下去當然踏實

坐得久了便腰酸背痛

心慌氣短

我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把椅子其實不適合自己

而我已經把最好的年華獻給了這把椅子

這是一把木質椅子

鉚釘已經松動

坐在上面搖搖晃晃

我居然懶得去加固這把椅子

就這樣心不在焉地坐著

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離開這把椅子

狗的辯護詞

我天生就是一只狗

在我眼里

所有的人都是矮子

我天生就是一只狗

出身卑微

卻體會到了居高臨下的快感

所有被我小看的人

都咬牙切齒地恨我

但他們除了罵我一聲狗東西

或者狗娘養的

再也沒有什么高招

我天生就是一只狗

一出生就學會了狗仗人勢

我已經習慣了狗眼看人

你要是看不慣我

最好你自己也變成一只狗

要不你就千方百計長個子

如果你是一個巨人

就算狗眼看人低

你也不會是一個侏儒

裂變

在一條街道的拐彎處

一個自我脫穎而出站成一支槍

另一個自我遠遠地甩在后面

成為目標

槍對目標宣布判詞

目標很納悶

感到不可思議

槍卻不動聲色走出很遠

立在八面來風中

傾聽一棵樹的呼喚

目標在小巷里撞來撞去

撞在面包和火腿上

撞在女人懷里

撞在世俗的墻角上

飲彈身亡

而槍卻擊中一個紅果

無比激動地感受它的光芒

對一片草地的頌詞

大樹成群的地方叫作森林

森林里免不了狼爭虎斗

狼爭虎斗的森林就是傳說中的江湖

作為一個屬狗的人

我只有忠誠

沒有野心

我離江湖很遠

我聞不慣食肉動物身上的血腥味

我知道種瓜不能得豆

但我依然在一畝三分地上

撒下一把草籽

我的世界注定不會長出大樹

我的世界長滿了青草

青草芳菲的時候

我就在草地上肆意打滾

作為一個草根

我熱愛我的草地

熱愛草地上溫潤的空氣

還有那些純真善良的牛羊

我是自己的藥劑師

我是一個習慣了走夜路的人

夜太黑

我就舉著螢火蟲點亮一盞燈

對我來說

有一點點光

就是光明大道

我是一個習慣了吃苦的人

我把那些苦一點一點捻碎

摶成藥丸子

我是自己的藥劑師

治好了一身的臭毛病

我得感謝那些藥丸子

讓我成為一個血脈暢通的人

我閉著耳朵也能聽到風聲

還能聽出風朝哪個方向吹

重要的是

風聲再大

也大不過我內心的聲音

風朝哪個方向吹

也吹不亂我行走的方向

套路

有一條路叫套路

是隧道里

汽車火車平板車都能走的路

套路不光明

但絕對是一條大路

一群人把頭低下來

再低下來

沿著套路行走

我低不下頭

我的頸椎增生

多了一塊不服軟的骨頭

我的那根骨頭

的確受到了懲罰

但它依然不屈不撓

支撐著我的頭顱

平頭百姓

一株莊稼

在清淡的雨水中滋滋潤潤

就像一個平頭百姓

在素淡的炊煙中

把玩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從莊稼地里出來

背對浮名與勢利筑就的城堡

我看見了萬家燈火

看見了燈火叢中的家園

還有妻兒的笑臉

一如老家的苜蓿花花

成為我今生今世的另一種干糧

面對萬家燈火

我在徹頭徹尾地顫抖

裝模作樣這么多年

直到而立之時

才發現平頭百姓

是一個很好的角色

一株勵志的植物

我把一株綠植

從大棚里搬到辦公室

我按時澆水

按時施肥

希望它成為一株勵志的植物

植物醫生告訴我

室內采光不好

又不通風

這株綠植看起來有吃有喝

其實悶悶不樂

時間長了

非憋出一場病不可

我努力打開窗戶

讓陽光進來

讓風進來

我就是希望它

成為一株生機勃勃的植物

成為一株勵志的植物

成為我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