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易》易簡原則角度考察"/>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徐建芳
蘇軾在地方官任上頗有政績,[1]但關于蘇軾在地方官任上頗有政績的原因,目前的研究多止步于蘇軾“仁政愛民”[2]、有“民本思想”[3],并沒有進一步探究。其實,任何事情的成功都是需要掌握方法(即“道”),若掌握了“道”,就可以事半功倍;若沒有掌握“道”,可能事倍功半,甚至南轅北轍。蘇軾之所以在文學、藝術等各個方面都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主要因為他掌握了“道”。同理,蘇軾在地方官任上頗有政績,也主要是因為掌握了“道”。這種“道”就是由《周易》最早提出的“易簡”原則。蘇軾自小在父親指導下研讀《周易》,并且直到臨終才停止對其解易著作《東坡易傳》的修改。[4]32—58那么,作為《周易》三大原則之一的易簡原則不可能不對蘇軾的思想產生深刻影響。基于此,本文擬從易簡原則這一角度來探討蘇軾為什么能在地方官任上頗有政績,以豐富我們對蘇軾其人其學的認識。
《周易》的根本創作宗旨在指導人類遵循宇宙人生規律,有效地趨吉避兇,順暢地創建盛德大業。“圣人作《易》,本以垂教”[5]6,“易之為書,推天道而明人事者也”[6]50。這種觀念在《周易》中也有明確表述,如《系辭上》:
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5]273
子曰:“夫易,何為者也?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以斷天下之疑。[5]286
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圣人同憂,盛德大業,至矣哉![5]270—271
圣人以《周易》弘揚道德,光大事業;開啟物智、成就事務,概括天下事物規律;會通天下心志,完成大業,決斷疑惑。易道顯現于仁德,潛藏于日用,鼓動萬物生長而不與圣人同憂慮,其盛美德行與宏大功業也算至極。可見,《周易》創作目的主要是指導人們如何去成就“盛德”“大業”。
如何才能成就“盛德”“大業”呢?《周易》中有明確答案,即“易簡”是成就德業的必由之路:
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5]259—260
乾以平易為人所知,坤以簡約見其功能。平易就容易使人明了,簡約就容易使人順從。容易明了則有人親附,容易順從則可建功績。有人親附就能長久,可建功績就能宏大。通過易簡的方法,就可以窮盡天下的道理,就能遵循天地的規律并于其中確立自己合適的位置。通過這種層層遞進的推理,“易簡”在成就盛德大業中的先決性作用就被鮮明地突顯出來了。關于這一點,歷代易學家都做了充分論述。如晉韓康伯注曰:
天地之道,不為而善始,不勞而善成,故曰易簡。順萬物之情,故曰有親。通天下之志,故曰有功。有易簡之德,則能成可久可大之功。天地易簡,萬物各載其形。圣人不為,群方各遂其業。……天下之理,莫不由于易簡而各得順其分位也。……極易簡則能通天下之理,通天下之理,故能成象,并乎天地言其中,則并明天地也。[5]259—261
唐代孔穎達疏曰:
“乾以易知”者,易謂易略,無所造為,以此為知,……“坤以簡能”者,簡謂簡省凝靜,不須繁勞,以此為能,……若于物艱難,則不可以知,故以易而得知也。若于事繁勞,則不可能也。必簡省而后可能也。“易則易知,簡則易從”者,此論乾坤既有此性,人則易可仿效也。“易知則有親”者,性意易知,心無險難,則相和親,……“易從則有功”者,于事易從,不有繁勞,其功易就,……此二句,論圣人法此乾坤易簡,則有所益也。“有親則可久”者,物既和親,無相殘害,故可久也。“有功則可大”者,事業有功,則積漸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者,使物長久,是賢人之徳,……“可大則賢人之業”者,功勞既大,則是賢人事業。……圣人能行天地易簡之化,則天下萬事之理,并得其宜矣。……圣人極易簡之善,則能通天下之理,故能成立卦象于天地之中,言并天地也。[5]259—261
宋代朱熹云:
人之所為,如乾之易,則其心明白,而人易知;如坤之簡,則其事要約,而人易從。易知,則與之同心者多,故有親;易從,則與之協力者眾,故有功。有親則一于內,故可久;有功則兼于外,故可大,德,為得于己者;業,謂成于事者。上言乾坤之德不同,此言人法乾坤之道至此,則可以為賢矣。[7]223
現代金景芳等說:
人效法乾坤易簡,則“易知”“易從”;“易知”“易從”,則“有親”“有功”;“有親”“有功”,則“可久”“可大”;“可久”則為“賢人之德”,“可大”則為“賢人之業”。這里關鍵的問題是“易則易知,簡則易從”,人類效法乾坤之易簡,為的是求得同道者的理解和親近,服從和共事,從而成就德操和事業。人能如此掌握住易簡的實質并且善于應用到事業上,就等于獲得了天下之理,也就可以立足于天地之間而與天地參了。[8]461
綜上所論可見,“易簡”的確是天、地、人三才成就“盛德”“大業”的首要原則。那么,作為人類社會中最重要的事務——治國安邦理所當然也應該把“易簡”作為首要原則和根本大法。其實,這一思想在《周易》中已有所透露,只是沒有明確表述而已。如《系辭下》第二章曰:“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5]300而乾坤之道就是“易簡”,所謂“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5]296。因此可說,黃帝、堯、舜治理天下的根本原則就是易簡之道。而黃帝、堯、舜的治理模式正是幾千年來華夏民族一直向往和追慕的理想范式,因此,易簡原則應是華夏民族政治事務中所應遵循的最高原則。
正是基于以上認識,蘇軾認為簡易原則[16]應是國君治國安邦的“治道體要”“百世不易之道”“英主之奇術,御天下之大權”。如其《張文定公墓志銘》:
英宗……問治道體要,公以簡易誠明為對,言近而指遠,不覺前席曰:“吾昔奉朝請,望侍從大臣,以謂皆天下選人。今乃不然,聞學士之言,始知有人矣。”[10]451
從張文定的回答和宋英宗的反應及感慨可見,“簡易誠明”的確是有識大臣和英明君主一致認同的治國要道。又如《代呂申公上初即位論治道二首·刑政》:
《書》曰:“臨下以簡,御眾以寬。”此百世不易之道也。昔漢高帝約法三章,蕭何定律九篇而已。至于文、景,刑措不用。歷魏至晉,條目滋章……至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而奸益不勝,民無所措手足。……今《編敕》續降,動若牛毛,人之耳目所不能周,思慮所不能照,而法病矣。[10]134
蘇軾認為:“臨下以簡,御眾以寬”是統治者的“百世不易之道。”當初漢高祖僅約法三章,蕭何只定律九篇,到了文、景之時,就形成“刑措不用”的大治局面;而到了魏、晉及蘇軾所處的時代,條目滋章,動若牛毛,社會卻“奸益不勝,民無所措手足”;可見,寬簡之道的確是治國之不易之道。在蘇軾看來,北宋開國之初的兩位君主宋太祖、宋太宗就切實地貫徹了簡易原則,使天下人民都能夠從容歡暢地為國出力自效:
昔我太祖、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簡約,不為崖岸。當時大臣將相,皆得從容終日,歡如平生,下至士庶人,亦得以自效。故天下稱其言至今,非有文采緣飾,而開心見誠,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奇術,御天下之大權也。[10]239(《策略五》)
可見,法令簡約,不給人民設置太多限制,真乃“英主之奇術,御天下之大權”!宋仁宗其實也奉行了這一治道,如蘇軾說:“在昔仁祖,清凈養民。”[10]1945“先朝值邊庭懷服,兵革寢息,而又體質恭儉,……至于法令則去苛慘、尚寬簡。”[10]2066等等。由上可見,簡易原則的確是自古以來明君賢相們治國理政的至德要道、大經大法。
而且,在蘇軾看來,簡易原則應是一切政治事務所應遵循的首要法則。我們從以下幾個方面即可證明這一點:
如蘇軾《代呂申公上初即位論治道二首·刑政》:
今御史六察,專務鉤考簿書,責發細微,自三公九卿,救過不暇。夫詳于小,必略于大,其文密者,其實必疏。故近歲以來,水旱盜賊,四民流亡,邊鄙不寧,皆不以責宰相,而尚書諸曹,文牘繁重,窮日之力,書紙尾不暇,此皆苛察之過也。不可以不變。[10]134
“詳于小,必略于大,其文密者,其實必疏”,把注意力用在小事上,則必會忽略大事;太注重外在形式,則實質內容必然疏略。當時的朝政正是這樣:凡是關系到國家安危的大事都被擱置一邊,而無關緊要的煩瑣文書卻成了各個重要部門官員一天到晚集中精力疲于應付的對象。因此,蘇軾認為,必須改變這種“苛察”的制度。用歐陽修的話說,即應“務大體,簡細事”[11]980。這種觀念在蘇軾《策略二》中也有所體現:
中書者,王政之所由出,天子之所與宰相論道經邦而不知其他者也。非至逸無以待天下之勞,非至靜無以制天下之動。是故古之圣人,雖有大兵役、大興作,百官奔走,各執其職,而中書之務,不至于紛紜。
……臣嘗讀《吳越世家》……嘗竊怪其以蠻夷之國,承敗亡之后,救死扶傷之馀,而賂遺費耗又不可勝計如此,然卒以滅吳,則為國之患,果不在費也。彼其內外不相擾,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種二人分國而制之。……二人者,各專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勞而滅吳。……
今以天下之大,而中書常有蠻夷之憂,宜其內治有不辦者,故臣以為治天下不若清中書之務。中書之務清,則天下之事不足辦也。今夫天下之財,舉歸之司農,天下之獄,舉歸之廷尉,天下之兵,舉歸之樞密,而宰相特持其大綱,聽其治要而責成焉耳。夫此三者,豈少于蠻夷哉?誠以為不足以累中書也。
今之所以待二虜者,失在于過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賓客之政。……今若依仿行人、屬國特建一官……凡事之關于境外者,皆以付之。如此,則天子與宰相特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其實不亦甚簡歟!……然后得以安居靜慮,求天下之大計,惟所欲為,將無不可者。[10]229—230
這段文字主要包含以下觀點:(1)中書省是制定國家大政方針的機構,是天子與宰相論道經邦而不須管其他瑣事的地方。中書省只有“至逸”“至靜”才能“待天下之勞”“制天下之動”,才能在天下風云變幻時,不至于紛紜錯亂。(2)治國之患,不在于費用的多少;而在于內政外交各有所立,互不相擾。(3)治理天下首先應該清簡中書省的政務。只要中書省的政務清簡了,天下事就不值一辦。凡是那些財政、獄訟、兵戰、外交等具體事務都應歸于各個職責部門去辦,天子與宰相只管執持國家的方針大綱,傾聽各個部門的治理綱要而責其成功,“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即可。這豈不是“甚簡”嗎?只有這樣,天子與宰相才能“安居靜慮”,籌謀天下之大計,才能“惟所欲為”,無不成功。正所謂“惟中心易直者,為能照天下巇險之情,即所謂通天下之志也……惟行事簡靜者,為能察天下煩壅之機,即所謂成天下之務也。”[12]542
如蘇軾《論役法差雇利害起請畫一狀》:
法不簡徑,使奸吏小人,得以伸縮。臣到杭州,點檢諸縣雇役,皆不應法。錢唐、仁和,富實縣分,則皆雇人。新城、昌化,最為貧薄,反不得雇。蓋轉運司特于法外創立式樣……《前史》稱蕭何為法,講若畫一,蓋謂簡徑易曉,雖山邑小吏,窮鄉野人,皆能別白遵守,然后為不刊之法也。[10]853
蘇軾根據自己到杭州任職后的親身觀察,深刻認識到“法不簡徑,使奸吏小人,得以伸縮”的危害性;因此希望國家的政策法令能夠像漢代“蕭何為法”那樣“講若畫一”“簡徑易曉”。只有這樣,才能使山邑小吏、窮鄉野人,都能辨別遵守。正所謂“事簡而法意通”、“事簡而易行”[10]856是也。又如其《應詔論四事狀》:
臣竊怪之,以為東南鹽法,久為民患……推考其故,蓋提舉鹽事司執文害意,謂非貧乏不在此數。而州縣吏人,因緣為奸,以市賄賂,故久而不決……伏惟仁圣在上,憂民疾苦,寤寐不忘,惠澤之下,宜如置郵傳命,今乃中道廢格,以開奸吏乞取之路,反使朝廷之恩,獨與奪于州縣庸人之手……伏乞昭示德音,申飭有司……則法令易簡,一言自足矣。蓋等第素定,貧富較然,朝行夕至,奸吏無所措意也。[10]878
蘇軾經過推考發現:東南鹽法久為民患而得不到解決的根本原因,乃在于管理鹽事的官員“執文害意”,歪曲法令;而州縣里面的官吏又“因緣為奸”,以獲取賄賂;因而使君王的惠澤中道廢格,甚至成為奸吏巧取豪奪的幌子。因此,蘇軾乞請皇帝整飭有關職責部門,使法令平易簡約,以防止奸吏于其間營私舞弊。
如蘇軾《論始皇漢宣李斯》:
秦始皇帝時,……長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北監蒙恬兵于上郡。始皇東游會稽,并海走瑯琊,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趙高從。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趙高矯詔立胡亥,殺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內外相形,以禁奸備亂者,可謂密矣。蒙恬將三十萬人,威振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謀。……
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誅死為輕典,以參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荊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之不敢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10]159—160
李斯與趙高之所以敢于無所忌憚地矯詔改立胡亥,殺太子扶蘇及大將蒙恬、蒙毅,主要是因為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法令制度極其嚴密殘酷;李斯、趙高知道“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之不敢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偽也哉?”由此可見,只有“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才能使父子、君臣上下之間容易溝通,才能使賣國奸賊無所乘其隙,倉卒之變,才不易爆發。
如蘇軾《孟子論》:
蓋嘗求之于六經,至于《詩》與《春秋》之際,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終本末,各有條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賊,而足以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奪,而足以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備,此固非有深遠而難見,勤苦而難行者也。……且孟子嘗有言矣:“人能充其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其無欲為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故曰:“其道始于至粗,而極于至精。”[10]96
蘇軾平生極其關注社會的風俗教化問題,他在對“六經”的研究中發現:“圣人之道,始終本末,各有條理”;因此主張:王道教化的根本,應從天下那些簡單易行處著手。只要把那些簡單易行的日常人倫之道“孝、悌、仁、義”等切實做好,則王道的終極目標就會不期而至。
如蘇軾《謝梅龍圖書》:
軾聞古之君子,欲知是人也,則觀之以言。言之不足以盡也,則使之賦詩以觀其志。春秋之世,士大夫皆用此以卜其人之休咎,死生之間,而其應若影響符節之密。夫以終身之事而決于一詩,豈其誠發于中而不能以自蔽邪?《傳》曰:“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矣。”古之所以取人者,何其簡且約也。后之世風俗薄惡,慚不可信。孔子曰:“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知詩賦之不足以決其終身也,故試之論,以觀其所以是非于古之人,試之策,以觀其所以措置于今之世。而詩賦者,或以窮其所不能,策論者,或以掩其所不知。差之毫毛,輒以擯落,后之所以取人者,何其詳且難也。夫惟簡且約,故天下之士皆敦樸而忠厚;詳且難,故天下之士虛浮而矯激。[10]1424—1425
古代通過人的言語,可以推測吉兇禍福;“古之所以取人者,何其簡且約也”。正因“簡且約”,所以使“天下之士皆敦樸而忠厚”。后世錄取人才時,不僅要試其詩賦,而且要試其策、論;“后之所以取人者,何其詳且難也”。正因“詳且難”,所以使“天下之士虛浮而矯激”。由此可見,錄取人才的標準對于天下的民風起著多么大的影響作用。這一觀念在《上神宗皇帝書》中有更加詳細的闡述:
大抵名器爵祿,人所奔趨,必使積勞而后遷,以明持久而難得。則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從,跬步可圖,其得者既不肯以僥幸自名,則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恥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惟陛下以簡易為法,以清凈為心,使奸無所緣,而民德歸厚。臣之所愿厚風俗者,此之謂也。[10]739
要想使風俗淳厚,必須先厚民德;而要想使民德歸厚,國君必須“以簡易為法”取人。這樣才能使那些奸佞小人無所夤緣,使所有人都“積勞而后遷”,從而才能使人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若“多開驟進之門”,使天下人有僥幸意外之得;就會使天下那些“常調”皆生出非分之心,以不如人為恥,如此則何所不至?哪里還能希望風俗淳厚呢?其《修廢官舉逸民》也表達了這一觀念:“古者民群而歸君,君擇臣而教其民,其初蓋甚簡也。”[10]221
如蘇軾《富鄭公神道碑》:
河朔大水,民流京東。公擇所部豐稔者五州,勸民出栗,得十五萬斛,益以官廩,隨所在貯之。得公私廬舍十馀萬區,散處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闕、寄居者,皆給其祿,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山林河泊之利,有可取以為生者,聽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明年麥大熟,流民各以遠近受糧而歸,凡活五十馀萬人。募而為兵者又萬馀人。……前此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饑民聚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數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為救之而實殺之。自公立法,簡便周至,天下傳以為法,至于今,不知所活者幾千萬人矣。[10]532
面對大批流民,富弼沒有像以前的救災官員那樣:“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而是采取了一系列“簡便周至”之法:為流民籌集糧食“隨所在貯之”、安排房舍“散處其人”、派閑居官吏“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聽任流民取山林河泊之利、招募健壯者為兵、糧食豐收后讓“流民各以遠近受糧而歸”等。這樣就避免了饑民聚集一處極有可能引發疾疫、或相互踩蹈致死等悲慘局面的發生,因此成為天下后世傳頌不衰的救災方法。
如蘇軾《管仲論》:
……蓋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繁而曲者,所以為不可敗也;簡而直者,所以為必勝也。……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謂截然而易曉矣。……疏暢洞達,雖有智者無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簡一,而民有余力以致其死。……及至管仲相桓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諸侯,威震天下,而其軍壘陣法,不少概見者,何哉?蓋管仲欲以歲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略速勝之兵,是以莫得而見其法也。……由此觀之,不簡而直,不可以決勝。[10]87—88
凡是與國家興衰治亂有關的學問,蘇軾均有所研究。對于用兵作戰方面的學問,蘇軾同樣有精深的探究,提出了許多獨到的見解。否則,他也不可能曾被任命為“兵部尚書”這一重要的職務。[13]1125這里蘇軾首先指出“王者之兵”的大原則:只有在為了保衛國家、人民的安全,出于不得已時才可發動,絕不可為了好大喜功、爭強好勝而發動。其次,就作戰方略來說,凡是“繁而曲者”,只能保證不打敗仗;只有“簡而直者”,才能保證必勝。蘇軾認為管仲相齊桓公時之所以能取得“九合諸侯,威震天下”的赫赫戰功,采取的就是“法令簡一”、截然易曉、“簡略速勝之兵”。由此可證,“簡而直”的確是必勝之法,“不簡而直,不可以決勝。”
綜上可見,天下一切行政事務都應以易簡原則為首要行動法則。
正因有以上認識,所以蘇軾在判定現實行政措施是否可行時總以簡易原則為衡量尺度。凡是簡單易行的,即可推行;反之,則應摒除。如其《上執政乞度牒賑濟因修廨宇書》曰:“惟有多糶官米一事,簡而易行。米價既低,民無貧富,均享其利。惟望相公留意,則一路幸甚。”[10]1408《上韓丞相論災傷手實書》曰:“免役之法,其經久利病,軾所不敢言也。朝廷必欲推而行之,尚可擇其簡易為害不深者。”[10]1396等等。只有簡便易行的才能讓老百姓真正享其利益,而不致給老百姓帶來禍害。
這其實也正是蘇軾在地方官任上始終秉持的首要原則,我們從其自述中即可證實這一點,如《再謁文宣王廟祝文》:“軾以諸生進位于朝,入參侍從,出典方面。蒞事之始,祗見廟下。居敬行簡,以臨其民。軾雖不敏,請事斯語。”[10]1926《上文侍中論強盜賞錢書》:“軾備員偏州,民事甚簡。”[10]1398《與知縣十首》之八:“疊辱手教,感慰兼集。邑事清簡,起居勝常。”[10]1828等等。可見,無論在哪里為官,蘇軾都始終秉守“居敬行簡,以臨其民”的原則。正因秉此原則,所以蘇軾所到之處,“常因法以便民,民賴以少安。”[13]1119其中最值得稱道的莫過于“蘇公堤”的修建:
四年,以龍圖閣學士知杭州。……及至杭,吏民習公舊政,不勞而治。……
杭本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及白居易復浚西湖,放水入運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頃。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錢氏,歲輒開治,故湖水足用。近歲廢而不理,至是湖中葑田,積二十五萬余丈,而水無幾矣。運河失湖水之利,則取給于江潮。潮渾濁多淤,河行阛阓中,三年一淘,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幾廢。公始至,浚茅山、鹽橋二河。以茅山一河,專受江潮,以鹽橋一河,專受湖水,復造堰閘,以為湖水畜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且以余力復完六井,民稍獲其利矣。公間至湖上,周視良久曰:“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將安所置之?湖南北三十里,環湖往來,終日不達,若取葑田積之湖中為長堤,以通南北,則葑田去,而行者便矣。吳人種菱,春輒芟除,不遺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種菱,收其利,以備修湖,則湖當不復堙塞。”乃取救荒之余,得錢糧以貫石數者萬。復請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楊柳其上,望之如圖畫,杭人名之“蘇公堤”。
……公二十年間,再蒞此州,有德于其人,家有畫像,飲食必祝,又作生祠以報。[13]1122—1124(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
僅僅是一條“蘇公堤”的修建,就為杭州市民提供了以下方便:(1)解除了三年一淘運河的“市井大患”。(2)以余力重新修復了六井,使民稍獲其利。(3)除去了如云的葑田。(4)因地制宜地將葑田積之湖中為長堤,以通南北,方便了行者。(5)“募人種菱”,既為百姓拓寬了謀利渠道,又預存了修湖資金,還防止了西湖的再度堙塞。(6)為西湖增添了一道如畫的美景。“蘇公堤”一舉數得,簡便易行,杭州人“家有畫像,飲食必祝,又作生祠以報”。《王直方詩話》中有一則材料也可證明這一點:“杭州有西湖,而潁亦有西湖,皆為游賞之勝。而東坡連守二州。其初得潁也,有潁人在坐云:‘內翰只消游湖中,便可以了郡事。’蓋言其訟簡也。”[14]298可見,簡易原則確是蘇軾為地方官時一以貫之的原則。
需要指出的是:蘇軾所推崇的簡易原則主要是為了防止繁苛的政策法令干擾人民的正常生活,而絕不是庸官俗吏們借以偷懶耍奸的“茍簡”。這從蘇軾對晚輩的叮囑中即可看出來:“初官,但事事遵稟小二叔教誨。官事勿茍簡,公勤靜恕,勿急求舉主,曹事辦集,上官必不汝遺。”[10]1833這應是蘇軾關于從政之道的肺腑之言。《清波雜志》中有一則材料也可證明蘇軾所說的“簡易”絕不是偷懶茍簡:“番江寓客趙叔簡編修,……家藏東坡親書歷數紙,蓋坡為郡日,當直司日生公事,必著于歷,當晚勾消。唯其事無停滯,故居多暇日,可從詩酒之適。”[15]468只因蘇軾為官時當日事當日畢,從不停滯、拖延,所以才有更多閑暇時間去飲酒賦詩,自得其樂。歐陽修有一段話正可作為蘇軾這種簡易作風的最佳注腳:“以縱為寬,以略為簡,則事弛廢而民受其弊。吾所謂寬者不為苛急,簡者去其繁碎耳。”[11]2640可謂深合蘇軾從政之風。
蘇軾不僅自己始終奉行簡易原則,在評價官員們的政治才干時也總以是否施行簡易原則為首要標準,如其《趙清獻公神道碑》:“公得虔州,……人謂公不樂。公欣然過家上冢而去。既至,遇吏民簡易,嚴而不苛……未幾徙青州。因其俗樸厚,臨以清凈。”[10]519—521《劉霆知陳留縣》:“敕具官劉霆。縣劇而難治,故有司難于用人。……臨政以簡,決獄以明,御吏以嚴,去盜以武。能此四者,孰不汝知。”[10]1112《與米元章二十八首》之十五:“邑政日清簡,想有以為適。”[10]1780《王皙可知衛州》:“敕具官王皙。……太行之麓,民樸訟簡,守以安靜,莫如汝宜。”[10]1075《與程懿叔六首》之一:“伏惟順履初陽。百福來集。知浙中人事簡靜,頗得溪山之樂,但有仰羨。”[10]1719等等。簡易原則在蘇軾心中的地位于此可見一斑。
綜上所述,正是在《周易》易簡原則的啟示下,蘇軾體悟到一切治國事務,如考察政府官員,制定政策法令,君臣上下溝通,人才選拔,災民救濟,戰爭決勝等,都應恪守簡易原則。否則,將弊端叢生、后患無窮。因此,蘇軾在各地為官時都始終貫徹簡易原則,切實有效地為百姓興利除弊,深得百姓擁護。
注 釋
[1]徐中玉說:“我佩服蘇軾,不只因為他是一個全能的文藝家,可算門門都有頭等成績,也因為他在行政事務上的才能同樣不弱,歷代都有許多人稱贊他在地方官任上頗有政績,是個良吏。開河,筑路,治軍,審案,防災,訪貧問苦,以至關心醫藥,設計工程,進行社會調查,甚至種植,燒菜,穿衣,形形色色,大大小小,許多事都干,很多事還都干得比較合乎情理,有其特色。”參見《求學過程中三點粗淺體會》,《文史哲》1983年第2期;〔宋〕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參見陳宏天、高秀芳點校《蘇轍集》第3冊,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117—1127頁;崔銘:《蘇軾與宋代市政建設》,《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10期。
[2]文師華:《人生交響曲中的雙重旋律——論蘇軾仁政愛民的政治思想和隨緣放曠的人生態度》,《南昌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2期。
[3]邱俊鵬:《蘇軾民本思想的淵源、特點及其實踐淺談》,《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
[4]參見拙著《蘇軾與〈周易〉》,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
[5]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周易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6]〔清〕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7]〔宋〕朱熹:《周易本義》,廖名春點校,中華書局2009年版。
[8]金景芳、呂紹綱:《周易全解》,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9]〔宋〕蘇軾:《東坡易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10]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96年版。
[11]〔宋〕歐陽修:《歐陽修全集》,中華書局2001年版。
[12]〔宋〕項安世:《周易玩辭》卷十四,山東友誼書社1991年版。
[13]〔宋〕陳宏天、高秀芳點校:《蘇轍集》,中華書局1990年版。
[14]〔宋〕阮閱:《詩話總龜·前集》卷二九引,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
[15]〔宋〕周輝撰,劉永翔校注:《清波雜志校注》卷十一,中華書局1994年版。
[16]“易簡”就是平易、簡單,一般與“簡易”通用。胡家祥《〈易傳〉中的“易簡”新釋——兼談“易簡而天下之理得”》,《周易研究》200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