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組詩）

柏銘久

站在霧靈峰項一塊石頭旁

還在嗎？父親

風使勁地吹

我把帽子摘了攥在手里

撫摸山頂粗礪有點涼巖石的臉

證明自己活著

那些綠了又綠遍布山坡的青松

放馬過來，大燕在此

誰又義無反顧又渡過易水

而京師在浮云下閃爍

又添幾塊發光的玻璃

羯鼓顛搖

大環內套著許多鐵環嘩啦嘩啦地搖

先是熱身，接著

鬼神附體，超越極限

帶著奄奄一息的我闖過一道道關隘

敲痛的羊皮又披到羊身上

裹著漫天風雪

羊群隨著連根拔出的大樹和巖石滾動奔跑

披頭散發的大地捶胸頓足

人煙，炊煙

吹糠見米，我是天邊

一再被吹散

掙扎又站起的一縷

一根松針不敢落地——在兵馬俑三號坑

天剛亮，光線幽暗

我一生有幾個這樣認不清自己的時刻

與那些層層守衛同呼吸的將士們在一起

佩帶整齊，鬢發胡須梳理得一絲不茍

大帳里誰一聲咳嗽

讓我們屏息靜氣

幾千年

松針不敢落地

一柄利劍從入口到出口

一直在頭頂上懸著

苦哇——是多苦

沒錢買票迎著散場的人流往里擠

少年的心不知

結束了的幕布后是多么遼闊

我又聽到那一聲唱白

苦哇——幾斤幾兩？

有多少女人穿過的

青衣前胸后背都印個“囚”字

囚，現在可以唱了

但有沒有一個解差能耐心聽你

抽絲剝繭，肝腸寸斷

慢慢往外牽扯的冤屈

一副枷里面伸出的手

能抓回多少變心人的心

關心那個叫蘇三的結局

忽略了她是山西還是東北的口音

他鄉

鑿穿隧道穿了牛鼻繩

十萬匹馬也拉不動的

大山，掀開一角又見那魂牽夢縈的炊煙

與你照面推心置腹，頭頂

巖畫上不落的太陽……

幾十年往返穿梭只剩幾根線

我一次次跳上奔馳的列車

回望 刷屏

我變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過了湖北恩施前面就是

眾水奪命奔流

我像銹釘子釘住的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