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野的詩

黃昏

黃昏，厭倦于

輪回，面色漸黑

五千歲的暮色，緊隨

霞光的謊言，圍剿并

吞噬，自由的

光。像

布滿蒼穹的

鴉群，聚散成

遼闊的

心灰意冷。打算

把一切，交給

夜之

深

淵。奔忙了一天的人

像四處覓食和演戲之后

沉默寡言的

暮鳥

帶著風平浪靜時，大海

深不可測的疲倦，以及

用鹽水縫合的

體內

撕裂的道道傷口

自紛亂的塵世

歸來

從孤獨的巢穴

仰望，窗外

遙遠的

晨露般晶瑩

如童話文字一樣的

一粒 粒

星

辰

在高高的水泥樹上

草草，安放

關于明天的，胡亂的

夢

幻

暮秋

一陣大風刮過，黃葉

掙脫樹枝，如刀片般

橫劈豎砍，像一個個

平常人，突然變成惡棍

或者從骯臟的路上

翻卷而起，伙同種種

塵埃、垃圾

漫天狂舞，翻滾撒潑

肆意污損和撲打，所有

不愿匍匐而行的

擋風者

峽谷般的大街上

游蕩的人群，一張張

面孔，猶如狂風過后

茫然沉沒的，片片枯葉

歇斯底里的蟬囂

（1940年代，德國）——讀《第三帝國的興亡》

一大群號稱“知了”的

雄辯家，嘯聚叢林

占據高高的樹枝

用拼命的尖叫，陡然

匯聚成，恐怖的暴力

厚密的叫嘯之墻

企圖遮天蓋地，四面垂圍

筑成黑壓壓的，聲音的囚籠

直到人們，象聾子一樣

再也聽不見鳥兒的歌唱

溪流的琴聲，以及

所有別的不同的聲音

把塞滿耳朵的季節的流言

當成惟一的真理

把虛偽的真理

變成肉體和靈魂的屠刀

它們假裝不知道，輪回

從不會缺席，哪怕有時會

殘酷地遲到，冬天

像夏日一樣不可避免

面對寒風之刃，這些

變態的蟲豸，不得不掩埋

狂妄的主義，銷聲匿跡

只看見白雪，還世界一片

潔白的廢墟和靜謐的荒蕪

傍晚的羊群

黃昏，被一再抽打，一聲

一聲，勒進深處

慘叫之外，不敢示人鞭痕

暗自，用漸濃的黑，敷住

滲血的恐懼和傷口

擠擠攘攘的羊群，用同一種

咩咩的閹語，表示順從

低頭，四肢著地，不敢回望

離開屬于羊的遼闊原野

被趕進主人狹小骯臟的畜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