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樺的詩

初夏，讀《洪范》

一

天氣暖和了，身體露出來

什么，長沙躬耕，趙州蘿卜，

光是個發聲就有個世界要出來？

草不渡秋，花不渡季，人不渡百歲

知道嗎，在一本書中我讀到

叔本華曾幻想自己是釋迦牟尼。

大天白亮，警察到處找平凡人

終于在嵊縣找到一個，歲月悠悠

“可是急走過，又不要放過。”

二

星有好風，星有好雨，

而魚兒游在光陰里……

光陰里的人去了哪里？

因為步兵是農業的，

每晚你的童年有錫兵

還記得嗎？吾兒，

不遠處有一個花園

誰在說，聽下去，

又一夜，安徒生！

2003年夏天嗎，還是冬天

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之外——兼贈黃慰愿博士

一條路謫貶永州或歸老蘇州，之外

便沒有了路；故事可否從衢州開始？

卷雪亭畔，水白池圓，我為你退思……

魚兒相忘于江湖，人們相忘于道術。

哪一年？倫理學潛滋暗長于你心間

之外，春生于加拿大，生于稅務局，

生于推理與沉思，生于旅游和鍛煉……

但我們都回不去了，時間已迷路

之外，人老了，身上就會有股尿味。

自己的，總是好聞的，我還喜歡蒜味……

南農大是我們的前生啊，坐而論道

我們從不會因為我們的話而變老

那又何須信只有到老年才能發明出

一種恢復青春的方法。順其自然——

2011年2月4日，我寫下成都日記：

“鶴訝今年之雪，龜言此地之寒。”

論美

美是說不清楚的東西，

說得清楚的都不美。

——題記

美的水果，除了蘋果

還能是什么呢？

還能是香蕉、梨、桃子……

太多了，但絕不是什么瓜。

有幽氣的人，輕輕跳起，

一滑——擦過水面——

美，在宋朝，一點星飛……

十七世紀后的美是不自然的。

（華堂旅會，閑庭獨坐，

只為聽柳七說書。

王月生好茶不笑，

毀了多少人的春夢）

我仍舊在小廚房里寫作，

有個聲音問下一步干什么？

一本詩集的清樣正等著被送達。

我現在要躺下來休息……

美也是錯過的事——

我只在夏日，你總在春宵。

美竟然沒有想到，

那慢騰騰的是個亂來的人。

推云

年輕的握手曾握緊過年輕的潮濕！

人生多么神奇，這事發生在北碚；

后來我們重逢于北京，你致命的

喉結又多出來一股和平里的酒味……

記得嗎，你在酒后的床上翻筋斗

好快！你的誦詩聲被制成木紋唱片。

木與命有何關系？除了床和棺材，

今天，我不想再談你那幾個酒友，

我只想打聽山中墓園花崗石的價格，

問問古剎里的養鵝人是不是假僧？

為你種棵樹，完成末日最后一件事。

放棄登山遠眺會讓人感到平靜嗎？

看平原不管不顧，始終一望無際……

一路走好！死者雙眼已蓋上兩分幣——

他將不會轉世為爬蟲，某種病毒，

牛，豬，可怕的蛆……人的希望啊

買風賣雨多好！他的職業是推云。

注釋一：“他的職業是推云”，見芮虎翻譯的君特·格拉斯所著《萬物歸一》，天地出版社，2017，第1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