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的籃子里裝著新娘（組詩）

谷未黃

洗車工

陜西的一對農民夫婦

在漢口街頭洗車

披星戴月，這是多么美好的勞動場景

的士司機花了十元

就把他的車

擦得像皮鞋那樣放亮

這兩個農民的兒女

暑假作業，也是洗車

他們的父母像抹家具一樣

把孩子們的身體也抹了一遍

在陜西，他們不知道

水可以這樣澆地

沖洗街道的灑水車開過來了

這兩個農民工

也被沖洗了一遍

像帶著露水的禾苗，伸直了腰桿

地鐵入口

一部分夕陽的顏色

照在地鐵入口

那里分明是一個人

操著樂器，把他不要的東西

都拋了出來

草原，大海，零售的月光

祖國，故鄉，牧羊的母親

包括心臟

一個人的假肢

仿佛為我舉行一場

浩大的下葬儀式

讓我徹底忘記他木制的身體

一個孩子跑過來

要我幫他擰開飲料瓶的蓋子

他微笑著重復了一遍

他對我身后的人

又重復了一遍

替 身

一只羊和一群羊都是一個模樣

豐沛的云朵

隨意一卷就是一只羔羊

一個人和一群羊如此親密

沉默的羊不再想逃生

青草指引著它們

低頭走路

眼睛那么亮，淚水那么軟——

與人共一個月食

共一個草甸

卻不能

共一個屠場

生前好友

你們丟失的云朵，在我這里

這些行囊里的光芒

和雨水

一樣不少

我的身體真的不能用了

有些器官捐給別人

那是禍害別人

特別是我的思想

骯臟了好多年，我去過一些寺廟

與那些屠夫跪在一起

他們求什么

沒有泄露，我想為自己的靈魂

租一個干凈的身體

新娘睡在摩西的籃子里

一群水鳥從約旦河飛過來，這些肉體像箭

在粉碎時刻的云端，天空幾乎是墳場。云絮

不歇地變成另一種云絮，與不是云絮的

另一片水體，宛若島嶼，交換方位

仿佛，我和那卸下來的景色，隨著云煙

升起，雁陣崩裂。有人把它們

比照成我們。宗教在借用他人的身體

疾病也在抄襲他人的身體

月光一樣的骨灰，在書上復活

圣經中的約別基，把兒子抱到尼羅河岸邊

用一個小籃子裝著摩西，沒有漂出多遠

碰上游泳的公主和侍女，收留了摩西。

為了尋找那只籃子，為了尋找摩西的那只籃子

我們動身，今晚。我們的公主

也在等待那只籃子，那些悲鳴的雁嗎

注：標題引自羅伯特·布萊的詩句。

它們假裝沒有參與我的生活

天體是一種結構，北斗鉆石，也許是廢料

有個波斯的比喻說月亮是時間的鏡子

月亮的概念，也許等待著痛苦某一天居住

垂死的憂傷也在其中低著頭

明亮的材料總是喜歡顯示頹靡的樣子

把美學范疇應用到語言上，語言似乎符合現實

符合如此神秘、被稱之為現實的事物

然而，語言是另一種實體

從幾何學的角度看，傾斜的水塘

同其他任何東西完全一樣，是一個體積

所以水走得更遠。最好抹去落日，塵埃，葵花

和臉。無需傳給別人

夜也不必留下，它習慣了絕望的處境

語言武裝了人，語言離開肉體

也能成活

賈若谷誕生百日書

老家的院子其實很窄很小，有時候

甚至容不下一場小雨

這就是我的人間

云朵漸亮

一只蝴蝶掉在草地上

小糯米，我知道是你要出生了

我把蝴蝶安置在陶罐里避雨

地上的皺紋，在水流過時才能看到

細嫩的皮膚

我的母親不在了

你的外婆是你母親的母親

你也一定要成為母親

祖國和人民

不也是這樣傳下來的么

思想與瘟疫

新冠病毒爆發時，哈維立即想到了

全球資本積累動態的后果

北美、南美以及歐洲四十年的新自由主義

沒有做好面對這種公共衛生危機的充分準備

使公眾完全暴露于困境

病毒傳播的經濟影響和人口影響

取決于霸權經濟模型中

預先存在的裂縫和漏洞

面對疾病和死亡的潛在上升趨勢

特朗普總統模仿了克努特國王

讓美聯儲面對病毒降低利率

克努特國王曾經到海邊命令海潮不要上升

大型利益集團操控的國家

制藥公司對沒回報的病毒研究沒有興趣

預防不會增加股東價值

他們喜歡設計治療方案。人們越病，他們賺的

越多。有一個流行的神話，即傳染病

不承認階級或其他社會障礙和界限

就像哈維把尼加拉瓜的地震

和墨西哥城的地震稱為“階級震”一樣

被方便地掩蓋成“我們都在一起”

注：本詩源于《澎湃思想周報》季寺、盧南峰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