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柳

紀陶然｜河北省廊坊市公安局廣陽分局

“春打六九頭。該六九了吧。天怎么還是這么冷。”“再冷也沒事。五九六九抬頭看柳，就是再大的風雪也阻擋不了大地回春。”“是啊。柳枝發芽了嗎？”

除夕。

農歷己亥年的最后一晚。

與北京大興國際機場一墻之隔的河北省廊坊市廣陽區白家務辦事處、九州鎮、萬莊鎮一帶的村子里、田野間漆黑、寂靜。往年，這樣的除夕之夜，鞭炮聲早就像炸開了鍋一樣分不出個兒來。今年，一切都因一座國際大機場的空降而改變了。這個春節是大興國際機場首飛后的第一個春節，為了保障機場和航班的絕對安全，政府相關部門專門劃出了一片“凈空區”與廊坊市區同步，禁止燃放任何煙花爆竹。為了這片凈空，民警們已經巡邏了一整天。從早晨到深夜。

“今年春節出奇地冷。”“今年春節早，春節過后再十天才立春呢。”

民警們一邊議論著，一邊調試著手里的探照燈。“走，咱們再上‘中冶’那邊轉轉去。”“過了初一，咱們就能倒班休息一下了吧？”為了檢查煙花爆竹，春節前民警們一直在連軸轉。初一之后，燃放煙花爆竹的高峰過去了，民警們也要輪流過年了。這似乎沒有什么疑問。但是，民警們想到自己的這個年，都不由得在心中打著問號。一切源于這一兩天才闖進他們視野的一個陌生名詞：新冠肺炎。

直覺告訴他們，這個潛在的對手似乎不簡單。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讓一座擁有千萬人口的九省通衢武漢封城了。飲著長江水的武漢，似乎離這座京津夾縫里的北方小城很遙遠。這個什么肺炎真的會到這里來嗎？多久能來？能不能等忙碌了一整年的民警踏實過上兩天年再來？

就在今天上午，一些戰友已經從禁燃禁放煙花爆竹行動最緊張的時刻被抽調到市里的兩所三甲醫院去執勤了。醫院已經設立了發熱門診，凡是不佩戴N95口罩或標準外科口罩的人員一律不得在醫院逗留—這似乎不是個好兆頭。

新冠肺炎，終究沒讓民警們過上這個年。大年初一早上，一場“戰疫”打響了。

工作突如其來，工作千頭萬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說裝備。口罩不是公安部門的常備裝備，庫房里沒有什么儲備，更不要說消毒液、醫用酒精、護目鏡、防護服、非接觸式紅外線體溫計……一切都要自行購置。公安部門和普通民眾一樣，找不到貨源。好不容易買到一些口罩，每人兩個，要戴兩天，第三天再領。大家都很愛惜，帶子折了系一系，也不能丟棄。

為最大限度防止人員聚集造成疫情蔓延，從大年初一起，要全面關停飯店、歌廳、舞廳、網吧、游戲廳、洗浴、棋牌室、圖書館、影劇院、酒吧等所有可能引起人員聚集又不與人民群眾日常基本生活需求密切相關的場所。廣陽區是廊坊市的主城區，人口最集中、市場最繁榮，像上面所列舉的場所鱗次櫛比、一步十見。

春節是中國人的狂歡節，更是商家的豐收節。有些商家甚至一年之利，半于春節。商如逆水行舟，非盈即虧。全面關停，大伙兒能理解嗎？民警們挨家挨戶做工作。最終，卷簾門齊刷刷地拉下。很多飯店門口支起了一個個蔬菜攤。

民警們做著最基礎、最瑣碎的工作，他們深入社區、深入村街、深入群眾，用腿腳踏查每一寸土地，用眼睛捕捉每一個細節，用嘴巴探詢每一種可能。“家里有沒有最近從湖北來廊坊的？有沒有人感覺身體不適？”“大家一定要最大限度減少不必要的出行，出門一定要戴口罩。”“84消毒液和潔廁靈或酒精千萬不能混用，不然會產生氯氣。氯氣是劇毒氣體，可能危及生命！”—民警們逐戶走訪轄區群眾，卻要求群眾不要給自己開門。隔著一道防盜門和一層口罩，警民之間進行著特殊的對話。但是有一種情況，門是要開的。遇到轄區內有行動不便的老人，民警們就會穿戴著防護裝備，攜帶著消毒液、醫用酒精等物資，主動上門，為家里進行消毒。

不愿意見到的對手還是來了。大年初二，廣陽區出現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更令人揪心的是，患者并沒有湖北接觸史，只是去與廊坊相鄰的滄州走了一趟親戚。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更令人緊張的是，轄區一所三甲醫院突然報警：醫院接診了一名剛剛從武漢回來不久的發熱患者。這名患者從武漢回來后一直間斷性發燒并伴有咳嗽。醫院對此非常重視，將其留院做醫學觀察。然而，這名患者對留院觀察有認識偏差，存在抵觸情緒，趁醫生不備，居然逃走了。

一旦讓這名患者回到社會，不知道要給多少人帶來危險。民警們立即行動，在全市開展大搜索。歷經6小時奮戰，終于發現了他的行蹤。面對這么高危的患者，稍有不慎，就有被感染的可能。在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時候，民警們卻義無反顧。那一刻，他們的胸膛迎著看不見的白刃。

正月初九，多日來的緊張氣氛有了些許緩和，源于一條喜訊在人們的口耳間傳播。廣陽區唯一一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治愈出院了—這也是河北全省第一例。如果說作為廊坊市的主城區，廣陽區僅僅確診了一例病例，無疑是對民警連日來不分晝夜的防范工作的一種肯定，讓民警頗感欣慰的話，那么這位患者不幸中的萬幸卻使民警們更為發自內心地喜悅和興奮。

當天晚上，一場大雪簌簌悠悠地灑下，給民警們的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他們要站在風雪交加的曠野荒郊一整夜了。廣陽區有多個鄉鎮與北京接壤。從高速、國道到鄉間土路，幾十條道路像血管一樣連通著共和國的心臟。那里是中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如果放任疫情肆無忌憚地進入，后果將是什么？在大年初一“戰疫”打響伊始，廣陽公安就啟動了環京“三道防線”疫情防控一級勤務。在所有可以通行的進京路口成立卡點，24小時值守，檢查一切入京人員和車輛，最大限度阻斷疫情傳播途徑。

民警們在寒夜里浴“雪”奮戰。慢慢地，警帽檐上垂下冰凌，雙肩的警銜上覆滿雪花，臉上口罩的勒痕在寒風里越發令人刺疼，直到天光放亮。為了防止交叉感染，民警們只能輪流卸下口罩吃飯。一碗方便面，開水澆下，熱氣借著清晨的徹寒沖起老高，讓人看著心中就升起暖意。

“今天初十了。明天就要立春了。”“除夕那天你不是說還有十天立春嗎，這不一轉眼就到了？”“是啊，今年真應了那句話了，飛雪迎春到。”“春打六九頭。該六九了吧。天怎么還是這么冷。”“再冷也沒事。五九六九抬頭看柳，就是再大的風雪也阻擋不了大地回春。”“是啊。柳枝發芽了嗎？”

卡點兩旁都是粗壯的行道柳。萬條垂下的絲絳上掛滿了白茫茫的雪掛。民警們爭相抬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