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苗雨

山

1

山啊? 你是不是千萬年前就凝固了的波濤

與你的沉默對應的可是那驚濤拍岸的歲月

你還記得我嗎

那個駕一葉扁舟肆意穿行的打漁郎

山說? 過去的事我不記得了

我選擇沉默是為了保持原有的一切

我其實還是海? 我給漁人們帶來的

還是同樣的絕望? 與希望

2

山啊? 看見你如同看見祖父與祖父的祖父

拿彎彎曲曲沒有盡頭的山巒

與那彎彎曲曲沒有盡頭的日月

一起造就那彎彎曲曲沒有盡頭的生命

這些都是你漫不經心的創作

你隨意就可以將我們輕輕一筆抹掉

也可以將我們洋洋灑灑地書寫成歷史

3

山啊? 你那堅硬的脊梁承擔起我們所有的苦難與豐足

我們就將自己完全上繳給你預定的劫數

你又伸出條條女人般多情的河

撫摸我們那皺皺巴巴的心? 皺皺巴巴的靈魂

我們就既是你的主人又是你的仆人

在你的胸膛上耕耘

播種那些汗水多于淚水的日子

4

山啊? 你從不注意雨季的到來

不管是夾著冰雹的雷雨還是纏綿多情的春雨

你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切視為兒戲

可我們——你的漁人們? 為你獻上唯一的茅草屋

只要你還是父親? 不管嚴厲還是慈祥

我們都不會失去最后一張網? 哪怕是破的

山說? 雨是我靈感來時隨意寫的幾行詩

5

山啊? 那忽強忽弱的風吹歡了你的頭發和胡須

你就不再是沉思默想的哲人

你似乎回想起遙遠的潮起潮落

你說過酒是用淚釀成的

但絕不是弱者的淚

你怕我們不懂就邀我們同醉

我們就把自己斟滿了全部獻給你

6

山啊? 古往今來那些很寫意的鬧劇

都被你化作厚重的黃土

你給了我們唯一真實的小米

使我們懂得生存的全部真理

簡單的勞作與獲取方式

在汗水滴進黃土的滋滋聲中

才咂摸出澀甜澀甜的滋味

7

山啊? 你聆聽到了嗎

那一聲聲從你胸膛里飄出來的歌

是憂愁還是歡樂？

是追憶還是夢想？

是你脈搏永不停息的跳動

還是我們生命之河不可遏止的流淌？

山說? 路有時并不在腳下

8

山啊? 又一次滿月之夜如約而至

你的心溫柔地泛著粼粼波光

對你綿綿不絕的依戀

是再一次籠上輕紗的無際的夢田

好啊? 我們多情的山

好啊? 我們洞察一切又庇護一切的月姑

好啊? 所有戀愛著山的兒女們

9

山啊? 為了給黎明獻禮

你總是讓我們在夜晚分娩

讓一聲又一聲的啼哭給黑夜增加色彩

使我們一踏進這個謎書一樣的世界

就開始丈量從黑暗到光明的路有多長有多遠

你說這是渴望踏上旅途

對未來急切的召喚

10

山啊? 你的打漁郎把信天游編成五彩花環

到遠處尋你更想找到自己

沒有看到那只早已乘白云而去的鶴

你又給了我一只回家的小舢板

在一個化雪的日子里將我的灰塵和傷痛化作過去

又把我溫暖成一個心顫的季節

然后父親般寬厚地說? 山外有山

在那遙遠的地方

又一次唱起這支深情的歌

又一次經不住潸然淚下

那過去的幸福早已

早已在一場大雪中化成一縷

一縷彩虹飛逝

只留下漫長的痛苦伴隨

伴隨我唱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又一次唱起這支深情的歌

又一次禁不住潸然淚下

春天般明朗的旋律中

我咀嚼出苦李子味的猶豫

猶豫中度日我常想起

一個有月光的晚上

我們在同一首歌里表達同一個夢想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又一次唱起這支深情的歌

又一次禁不住潸然淚下

我們共同的好時光

呵呵? 我的好姑娘

如今這支歌只在心里唱夢里唱

腸斷天涯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又一次唱起這支深情的歌

又一次禁不住潸然淚下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一方矮矮的墳墓

墳墓上長滿了丁香花

我在外面唱? 你在里面唱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又給顰兒

我要把思念的柳枝

折下來? 做兩個柳哨

你一只? 我一只

我要把記憶的花籃

拿回去? 拾起你淺淺走過小街的腳印

你丟棄? 我珍藏

我要把整個春天的綠? 藍天的無盡

都注入你的眼睛

再化為一杯醇酒

酩酊一生

我要任風

揚起你的裙? 你的淺笑

再給你一個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

讓你永遠

安安靜靜

還給顰兒

隔江猶唱的

未必就是后庭花

更不關乎

今年的稼穡

與明年的桃花

只是柳笛

遺失于以前的小河邊

如今找回

變作一只疲憊的木船

別說了

你在提醒我

更好像提醒自己

那么

就真的 別說了

白云的樣子

你說

要去終南山

拾一些柴火

拾到的可是幾枚唐朝遺落的木炭

你說

還要掬一掌山澗的水

在我的紅泥小火爐上

繚繞一抹漂泊千年的云

你說真想裁白云為裳

然后閉上眼睛

想

白云的樣子

你想白云的時候

我在精心料理我的紫砂壺

和那些淡淡泊泊的唐詩宋詞

你撥開白云一笑

茶

好了么

你笑的時候

我知道了? 茶的味道

白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