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人之過也是過

汪金友

有一個流傳很廣的段子：一個姑娘上了高鐵，見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一位男士。她核對自己的車票后，客氣地說：“先生，您坐錯位置了吧？”男士拿出票，大聲嚷嚷：“看清楚點，這是我的座位，你瞎了眼嗎？”女孩仔細看了看他的票，不再作聲，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座位旁。一會兒，火車開動了。女孩低頭輕輕地對男士說：“先生，您沒坐錯位，但您坐錯了車！”

結論是：有一種忍讓，叫作讓你后悔都來不及。如果嚎叫能解決問題，驢早就統治了世界。

我相信，絕大多數人看了這個段子之后，第一感覺就是“解恨”。明明自己坐錯了車，卻還那樣蠻橫無理，甚至用“瞎了眼”之類惡毒語言攻擊他人。這樣的人，就應該讓他南轅北轍，后悔不及。

也有人夸這個女孩聰明而且冷靜。男士霸占了她的座位，她不去找列車員和乘警。看到男士坐錯了車，她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等列車開動之后，才拿出殺手锏，讓占了自己座位的男士付出代價。

我也是討厭那位男士的，所以，給他一點教訓，也在情理之中。但當我第二次、第三次再看這個故事的時候，覺得這位女孩的做法，有點“殘忍”和“無情”。如果她堅持一下，指出對方坐錯了車，那個男士會重新審視車票，并立即拿著行李讓開。而她卻采取了“默許”和“縱容”的辦法，使那個男士一錯再錯。雖然實施了巧妙的報復，但這樣的處世方法并不寬容。

小時候，父親給我講過一個類似的故事。從前，有一個財主，家里有個很淘氣的小少爺。他家門前有棵大樹，小少爺就經常爬到樹上去玩。有一次，一個書生從樹下路過，小少爺就從樹上往他頭上撒尿。書生大怒，但見財主不以為然，只得怏怏而去。不久，又來了一個商人，小少爺如法炮制。商人非但不生氣，反而夸小少爺聰明，玩的游戲跟別人不一樣，并“獎勵”了他一大把糖。為此，小少爺高興，財主也高興。又過了幾天，來了一個騎馬的江湖大盜在樹下休息。小少爺爬到樹上，又是一泡尿。江湖大盜遭此戲謔，頓時火冒三丈，立即縱身上樹，把小少爺扔出老遠。小少爺一命嗚呼。父親問：“哪個人最壞？”我說是“江湖大盜”。父親說不是，最壞的就是那個商人。明明知道孩子有錯，不但不批評指責，反而給他一大把糖。當然，那個縱子成性的財主，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現在也有一些像女孩和商人一樣的人。看到別人說了錯話，做了錯事，坐錯了位置，走錯了道路，一律不說。不但不說，還嘖嘖稱贊，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糖去“獎勵”。容人之過，是一種美德。縱人之過，則是一種罪惡。成長和進步，往往都是在學習、比較和批評中形成的。

虛偽的迎合是友誼的毒劑，誠懇的批評是人生的厚禮。人與人的情感和關系，也往往是鞏固在真摯上，發展在批評里，而斷送在奉承中。

插圖 / 縱容 / 佚 名

【原載《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