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虹 沈延鑫
摘 要: “漢語新文學”理論下的文學實踐,使解讀朱壽桐散文與生俱來的漢語美學特征有了更深層次的文化意義。追蹤朱壽桐散文的漢語文化根柢,發掘漢語作為散文的生命形態,散文作為漢語的審美樣式,進而使漢語美學的智慧巧妙地運用于文學文本之中。這場注定曲折艱辛的文化苦旅,是作為當代學者不變的現實追求,只有回歸漢語,正本清源,積極對話,邁步創新,自覺地將傳統的文化因子作為一種潛能在更深的層面存活下來,為其注入更多的文化養分,彰顯本色風骨與情采,才能在世界風云變幻的文化浪潮中扎根生存,發展繁榮。
關鍵詞:朱壽桐;漢語美學;《從俗如流》;漢語新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0)5-0077-08
從廣闊的文化廣場到神圣的大學講堂的朱壽桐,一方面,他以教授、學者的身份肩負文化重任,在學術方面提出并闡釋了“漢語新文學”這一理論,以積極追尋漢語文化意義為使命,重新把握和整合文學史觀。另一方面,作為一名深感漢語文化之美的作家,在散文創作上也自覺踐行著這一文化操守,在澳門這座將古今、中西、雅俗兼容并蓄的“雞尾酒”式的文化小城中詩意地棲居。作者20多年的60余篇散文收錄在《從俗如流》一集中,這些作品用平和真摯、簡潔多思的語言風,以及極富漢語特色的筆觸,承載了他數十年里的人事變幻。與此同時,在這份載有大地沉浮的人生記憶背后,流露出作者對于漢語人文傳統的追慕和對漢語文化歸宿的深切思考。
在朱壽桐的學術理論體系中,散文起著一種樞紐的作用,聯系著文化藝術與他的生命方式。他把自己對漢語文化本質的理解和對人生和諧境界的追求,以散文語言的形式具體化、形象化,散文文本闡述的即是他對漢語美學實質與文化內涵的理解,流露的即是他豐富而深刻的漢語美學思想。
在浮躁氣息盛行、物欲喧囂的現世,即便是在博彩業繁盛發達的澳門,智慧與情操也不曾被完全湮沒。各種錯綜復雜的文化現象,正是隨著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開始關注漢語發展的美學方向,把具體的漢語現象作為文化研討的對象,在洶涌而來的文化沖擊下保持清醒的頭腦,找尋真我的歸宿。因此,以朱壽桐的散文文本為基礎,漢語美學的角度作為切入點,進而尋找探求朱壽桐散文體現的漢語美學價值具有一定的突破性和現實意義。
一、追根溯源——
朱壽桐散文的漢語文化根柢
漢語文化滋潤下的文學傳統,必然與語言本身有著超乎尋常的密切關聯。誠如朱壽桐本人所言:“文學作為語言的藝術,其表現的是一個語言共同體的文化認同最生動、最鮮活的部分,文學中所體現的國族氣派和文化風格,最終也還是落實在語言本身。”①
(一)漢語——散文的生命形態
作為一位作家,甚至思想家,更多的時候作為一個語言藝術家,他的獨特觀念、意象總是通過獨特的語言表現出來。但如果在這一過程中姑且只將語言與文字定位為思想的“工具”未免顯得膚淺了些。《滄浪詩話·詩辨》中言:“言有盡而意無窮”②,此“意”并非單純的“言”者之意,也非簡單的閱者、聽者、觀者之“意”,而是凝聚在每一個“有故事”的漢字、每一句“聲情并茂”的漢語本身中的“真意”。
在新文學成長的歷程中,我們從未將文學的語言——漢語,提升到文學的品格和屬性意義上去進行討論。朱壽桐所提出的“漢語新文學”這一理論復活了這一問題,文學研究者常常把語言當作文學表現的一種工具甚至是一種裝飾,在分析文學作品時,只是到談論藝術表現特色的時候才忽然想起文學的語言來。漢語除了承載和表達文學創作的物質技藝而外,深刻地影響文學思維的蘊意、定位和暗示。漢語是作家思維呈現,賴以成形的感官與必然途徑,精神活動全然是內在的,甚至是轉瞬流逝不留痕跡的,它通過有意義的聲音外化,進而為感官所感知。換言之,漢語背后蘊含的文化不以作家是否意識到、是否使用為依據,它在自我的生命里堅守著自己應有的意義。表現主義的“直覺—表現”理智地闡明了散文創作的物理過程,然而當作家通過腦力加工完成將“直覺”轉化為“意象”的重要任務時,則是由文字這一媒介將情與思推送向世界,進而由讀者接棒。其不僅是作為物化外殼的樣態現身于文學當中,而是融進了文學的內生命狀態,進而作為文學的基本生命體征出現。
漢語的藝術因“情”與“性”而生,表現著作家主體的文化深層意識。又以情感為媒介,體現著作家的自覺。黃遵憲說:“我手寫我口”,反觀此理,又何嘗不是漢字借助執筆者的手去譜寫這點滴言語內外如珠如錦、亦夢亦詩的大千世界。漢語美學的顯現過程,是帶有人文情感的生發顯現的過程。而漢語的廣泛包容性和自由流動性,又使文字的組合往往突破語言的常法,“中得心源、外師造化”,進而具有再現現實的巨大潛力與容納現實的廣闊性。如何確證存在非夢境,就要求人總要以獨特的姿態在廣袤的時空里留下生命存在的痕跡。差別的語言書寫,塑造了萬千的文化面相,確認其靈魂建構。不同的文化,也都有著獨特的刻畫靈魂的符號以及組合符號的方法。作為歷史文化綿延不朽的泱泱大國,漢語對中華文化續脈傳承所起到的作用難以估價。正如朱壽桐在提出“漢語新文學”這一學術概念之后,尤其強調以漢語作為前提。這種由傳統而來的巨大力量,滿足了以漢語文字書寫萬物的人們在文化倫理與審美體驗上的要求。
宗白華在談及漢語文字時曾有言:“從這一畫之筆跡,流出萬象之美,也就是人心內之美。”③畫面感,音樂性,柔軟易塑又準確犀利……不難發現的是,漢語的高度表現力顯現出中國人自己的審美情趣。而若追問漢語之美的終極特質,莫不如引王船山“以追光躡影之筆,寫通天盡人之懷”④之言。追光躡影,即用生命去體驗永恒變動的世界,直接地抓取宇宙的內在靈韻,反抗滅殺一切的時間,留下生命抗爭的蹤跡;通天盡人,即揭開宇宙的真實、顯現人間情懷,與自然同感,與人類同情。⑤廣義藝境的“終極根據”即如此,這淋漓盡致地道出漢語寫作的詩性意蘊,最重要的一點則是——漢語在體現現代性審美體驗時所能發揮的巨大潛能。
中國文化的氣脈下的漢語文字的美學特質與傳統詩畫藝術的融通性,使得這具有天然生命力、節奏空間感和自由境界的特殊符號在波瀾壯闊的歷史中成就了活的生命圖景。發展至今,現代人用現代漢語的美學性重新書寫自己的生存體驗,并期望從漢語文化中開出一脈精神資源以救助心靈的毀滅和世界的荒虛。因此,在朱壽桐的散文中,充盈于字里行間的文化精神是對漢語美學的深度體現。我們將以何等的思想覺悟來面對自己的文化根子,是在這樣一個現代大國急需文化振興的時候,用語言的美學性和美學的文化性,去建構精神領域一座堅不可摧、直通彼岸的長橋。當我們把漢語美學精神的命脈追至“形上意義”,從人鮮活的體驗出發,深深地關懷人的靈魂——向文化命脈回歸、向生命真實回歸。
(二)散文——漢語的審美樣式
《文賦》中談:“體有萬殊,物無一量。”事物不同,思想情感不同,表達文體亦不同。從整個漢語體式發展史上來看,漢語的表達體類眾多,各有千秋,述說著人的生命體驗和對宇宙人生的思悟。而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某些體式風云際會,成“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同時,不同體式亦表現出不同的審美特點。
縱觀散文發展史,如先秦孟子文章的浩蕩,莊子文章的奇詭,荀子文章的謹嚴,其縱橫恣肆、沛然不可擋的氣勢,各臻其極、窮盡各種可能性的智慧,在那個禮崩樂壞的時代成為知識分子著書立說、議論時事、闡述哲理、各成一家之言的最好表達方式。而今,半個世紀以來的散文發展史堪稱“一部民族文化個性的變遷史,一部民族審美個性的成熟史”,在遲緩而有限的開拓道路上,終有一群人,不論在北半球的歐美加、或是南十字星座下的澳紐,不論在西方的月色星辰、還是東方的文化星空。以充分發揮散文反映現實輕便自由的特長,以詩情畫意讓母語芬芳在回家路上。筆下的人文色調,潛藏的中華情結在文本世界中拓出了一片新的疆域,又及時轉身回首,沉入有血有淚、可歌可泣的大地人生。
在傳統文學理論的思維中,散文與載道有著天然的聯系,但無疑散文作為一種獨立的文學樣式有著自己的審美屬性,而對于實用價值的過度謙讓和經常遭受邏輯思維的入侵使其“詩性身份”十分可疑。散文在創作過程中不該為政治功利目的服務,也不該為深奧晦澀的哲學服務,更不該為了發泄生理欲望企圖達到快感而進行創作。詩性,是散文對于功利性的審美和世俗化的精神的一次飛越。作為一種本源性的存在,它直逼事物本質的精神氣度,是一種自由自適的心境流淌,通過生命的灌溉獲得生機,而生命也因詩性的滋潤勃發出更綺麗的光芒。用比興、重象征、靠想像、憑直覺、注重體驗……一系列特點在漢語傳統的詩性思維中,決定了要在觀照自然、人生的感性體驗中融入審美的態度以實現超越,進而不被現實所拘囿,最終達到一種自由存在的境界。
詩性即人性,而人性必然是含蘊著詩性的語言。海德格爾曾說過:“語言是存在的家。”這里的“語言”,是一種扎根于人類古老傳統的巖層,連接現代人的生存狀態的本體存在。如眾所知,中華民族是以詩性智慧為核心,構成獨具特色的詩性文化傳統,它的本質在于注重以心去統攝、去體味天地萬物,講求生命氣韻的流動貫通。而漢語作為儲藏傳統的巨大寶庫,它與重在認知的科學語言相比,蘊含著更多的“詩性資質”。而詩性的漢語,也必將引領現代人在語言的虹橋上邁進詩意的人生。這個國度從來不缺少詩意,但當散文行走的步子愈發緩慢,散文的書寫愈發狹隘匠氣時,我們有必要回歸到產生詩性的元初之處,打點行囊,強健自己孱弱的身體,抖擻精神,在新的時代進行新的再出發。
二、源頭活水——
朱壽桐散文的漢語美學智慧
作者用清新細膩的筆觸承載人情的無盡暗涌,用詩意之筆書寫出人靈魂深處的矛盾沖突與試圖揭開宇宙人生真理的超越情懷,充分體現了漢語的人文精神與詩性品質,重現靈臺上的煙云風雨,馳向那片言語之外的藍天綠海。
(一)漢語活力之美
在朱壽桐自覺的語體追求中,他的散文語言文白水乳交融,既飽含了古典語言的那份含蓄悠遠,又不失現代漢語的生動流暢。
在《遙念巴山月》中,作者撥開“濃密重重的巴山晨霧”,越過“漲滿秋池的巴山夜雨”,心縈峽江之上、巴山深處的明眸朗月,無論南疆邊陲、金陵古都的“陰晴圓缺”是否溫熱,都靜靜地感受這份照徹過“滄海桑田”的萬古傳奇所承載的澄凈與孤獨。熬過漫漫長夜,跨越時空長廊的澄明月光是令人倍感親切的力量。最終,以美月的應許、人生的期待,感嘆這份“一月一度春風秋露的神奇相逢,一生一世海枯石爛的經典喻誓”。值得稱道的一點,作者在多處文字中都適宜地融會古文語詞句式和典故,在體現現代漢語句式靈活之美的同時兼顧語音之美,從而營造出文字的變化之美和聲韻節奏上的和諧動聽,為月這一意象增添了更多“個性”與生命空間。
作者在書寫《蘇州的聲色》時,追憶姑蘇之音,“蘇州的天籟和哪怕是鼎沸人聲在深春的黃昏膠合在一起,都始終是甜糯與清浚的融匯,猶如悅耳的絲竹配上邈遠的洞簫”⑥;感受這座“灰白的古城”在四季更迭中不變的基調與變換的妝容。巧妙地抓住“聲”與“色”在時光荏苒,世事變幻中的生命活力,運用多樣化的語言表達方式與技巧讓蘇州“從吳宮的燕喃,到館娃的屐痕,從綻春的香雪梅,到冷秋的東山橘,從瑞光塔的修理,到寶帶橋的修復”⑦保持著自己蒼老的矜持。我們不難發現,作者對古典傳統的再創造不單純只表現在從古代漢語到現代漢語的藝術手法、表現技巧上,更是與古為新,在漢語生命延續的過程中會通故有與新生,呈現漢語生命活力的重要依據。
漢語是自由的,體現著充分的主體性。不同時代下,文字依舊是作者在自己生存空間中獲得人生感悟的表達,古今之語的某些相似性恰恰是人生遭遇與心靈結構相似性的自然產物。反言之,漢語美學傳統下作者個性化的書寫也精致了自然空間中的一份獨特的映象。
對“母親”的追思使我們從傳統母題的變奏中看到了人文精神的續寫。《從俗如流》中,母親“只顧靜靜地躺在那巫氣十足的五顏六色之中,讓我在五內摧傷般的悲痛之余感受到了一種無助的絕望”⑧,叩頭燒紙、吹打彈唱……終意識到從俗如流是深切悲悼的最好表達。作者由此想到魯迅筆下的魏連殳,在生命的無常與個人的無助下,只有放棄自己,從俗如流。“母行千里一旦丟”這一俗語在作者尚未愈合切骨之痛時“提醒”作者追問《母親在何方》,思母之心總在班長文發唱起的憂傷曲調“母親呀……你在何方”中忘情的流淚。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不能缺乏精神境界上的崇高。自然人格下澄凈又與客觀世界通達的胸懷,在面向大千世界,最纖細、最微弱的信息不可遏制的洶涌而來時,又如何能不將這豐富的想象、狂熱的感情、美麗的象征、光明的理想付之于字字行行?進而使得這份遙遠的熱思,不僅只是作者的人文追憶,更在漢語世界里獲得新的生命延續。
(二)漢語情境之美
物境,是漢語美學下散文乃至文學抒情的基本層面,是以對自然物象的摹寫達到形神俱備的境界。在朱壽桐的很多散文中都達到了這一境界,如《大漠思寄》中史前“海澨的痕跡”、積淀“自然的渣滓”,使這“褐黃色的占領”成為茫然的一派,就是對荒涼沙漠一種最富特征的摹寫。
談到《桂子山印象》,是丹桂滿擁的香徑、玉蘭槐蔭下的曲折、虛幻的嘈雜和新月下的樹影。這份親切寧靜,使“我”真的心馳神往不想離去。想象“桂子山”,“我”以為這一派恒常的墨綠和一叢炫耀的暗黃,是黃曼君老師的桂子山。在這一情感轉化下,“桂子山”的生命終究在作者的“啟發”下得到升華,成為了有情有義、有感有知的“人”,他大概也會為那個“真人身影的飄然而逝而感到惋惜”,這使得“桂子山”這一自然物象充分彰顯了自身的氣韻以及性格。
單就其外在的自然物象而言,形神俱備是物境應該達到的基本要求。而氣韻生動,則是物境所能夠達到的漢語文化中的基本美學風格。要真正達到傳神乃至氣韻生動的生命境界,作家不僅要深得事物自己的性情,還要將自己的性情融入其中,傳神而有生氣,得韻而更得其性。徐復觀認為:“由氣韻生動一語,可以窮盡中國藝術精神的極誼”⑨,所以這不僅是物境在散文抒情領域的具體要求,也是漢語藝術的一個最高目標。
漢語的情性是中和節制的,以感物論為基礎,作家常常在受到某種物象的感染或內存于心靈深處的情感被自然物象所激活,在自我無法抑制這種情感動因的驅使下將這種情感傾瀉千里,真摯而濃烈、坦率而赤裸。《桂子山印象》中的桂子山也好,《遙念巴山月》的巴山月也罷,喜怒哀樂未發之時,常常恬淡虛靜,喜怒哀樂發而有所節制,常常平和。作者從不曾絕對地壓制情感,借助這自然宇宙的陣陣回音,譜寫心頭最真切的曲調。散文的情趣和現實生活中的真實感受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無論是悲傷還是欣喜的感情,都應在回味之后再表達出來,這樣就可以跳脫出現實生活中強烈情感的反應。正如朱光潛所說的“感受情感是能入,回味情感是能出。”⑩從情緒與物象的確定,到之后的情趣與意象的相互滲透,才能用文字把情境完整地表達出來。
人生情境呈現的自然狀態,詮釋“真”的內蘊;文學情境呈現的精神形態,體現“美”的要求。這一點在追憶母親的如《從俗如流》《冬天的熱思》《沒有母親的春節》等篇章中,以及懷念恩師的《桂子山印象》《夏日的追念》《葉落無聲》等中都得到了證實。作者一歌一哭,皆從心來,即如喜怒之情流露于外,也不流于放聲大哭或奔走呼嚎的聲嘶力竭,有所節制又不失其和。漢語的情欲系統本來就是情理一體,都是哲學化了的,“運水挑柴,莫非神通;嬉笑怒罵,全成妙道”,但又頗有“度”的控制,“發乎情,止乎禮義”。不難發現,作者的智慧在于其借理智的力量排開情感的巨大漩渦,騰出一份清靜去抒寫物理世界的些微顫動來表達情思、感物詠志。在這個“禪宗美學”肆意泛濫的年代,我們不斷感嘆“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潛意識里的原始思維在旅途中又讓人時不時地沉浸在對世界、人本身、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思考中,進而突破現實的皮相,開辟另一個無關悲喜的世界。心性江河一碧萬頃,那打上中庸烙印的人生情調,使漢語的心性哲學注定不會掀起狂波巨浪,卻又清澈見底、一片澄凈。
意境是漢語表達的最高境界。散文最終達到智慧境界,或以更為明了的方式點燃智慧,常常依賴妙悟乃至禪悟得以完成。意境的最大優勢不是以直達氣韻生動的自然物象而取勝,也不是以真摯強烈乃至合乎中和之美的主觀情感而取勝,而是以超越語言直達無言之美為特征的生命徹悟而取勝。
《雨夜的規矩》“雨下得是那么沒有節奏,心的頻率從來就沒有經過諧調……和諧的節拍成了深夜里動人的期盼,那才是開啟天堂之門的聲鈕”{11}之言,開啟了近在咫尺的心靈天堂與永恒的生命旅途之間關系的思索;《大漠思寄》“陽關從來就不是三疊音響,玉門凝固了的是早已喪失了生命因而也喪失了孤獨的那一縷充滿楊柳身影的孤煙。”{12}之語道出了笙歌從來不是為了寂寞的大漠和大漠上孤獨的流寓。妙悟的根本精神并不僅在于提供最透徹的生命體悟,而是作家最徹底的生命解放。人總是對形而下的人生體驗感到不滿意、不知足,進而試圖通過精神的理念和情感的想象,來彌補和充實這份生命體驗的有限性。“陶鈞文思,貴在虛靜”{13},“虛靜”是來自生命的真理,亦是藝術的本質。回首遙望,早在先秦時期,老子便曾將“致虛極,守靜篤”作為道家修養的主旨。他認為,世間萬物的生命在“無”和“有”之間相互轉化,最終總會回到最“虛靜的”的根源,也就是“虛靜是生命的本質”{14}。我們常說,宇宙間真正大美的事物,言語在其面前往往顯得蒼白無力。中國文人最了解這一點,所以說“無言相對最銷魂”,進而與讀者產生強烈的共鳴。正如作者在《詩與散文》一文中所悟“無論是詩還是散文,都無法直接表達愛的意緒,至多只能不著邊際的唱一些愛的頌歌……睜開慧眼人也能依稀看到,但以人類的知識卻無法讀悉……”{15}這也是作者在《自由之思》等文中所要表達的生命意境。
(三)漢語品質之美
當漢語文化下至性至真的情思交匯融通,擦出火光、迸現火花時,總是能夠凝集而成理性的思考,閃現出哲理性的思想蘊涵,從而呈現出啟人心智的理性詩性之美。縱觀學者散文,我們不難發現,理趣合一,可以成為品鑒優秀學者散文的一個鮮明的標桿。常常體現出思接千載,探求常理;內省外視,揭示奧秘;定格瞬間,顯示永恒的理性凝重。而散文的詩性呈現出一種器量,漢語的詩性是其內在的生命源泉。今世散文若想擺脫瑣屑平庸,拒絕淺薄廉價的抒懷言志,理智的強化漢語文化中的生命詩性即是散文走向大氣的必經之路。散文中詩意的理性,才是散文中最感性、最炙熱、最鮮活的部分。
《從俗如流》這一散文集中,《跋涉者語》是人生跋涉疲憊之時自白的囈語,在漫漫學術旅途默默堅守的故事。《嬋娟如風》是詩性思維下古典的遐想和對真善美奧秘的領悟;《自由之思》則從生命與自由關系中表達了作者的獨到見解“既然自由是人的天性,便與生命的訴求緊密相連……生命的快慰才是自由的實質,自由不過是生命飛揚的一種感性訴求。因此,生命永遠高于自由。”{16}談及作者真正富有散文諧趣、和“理趣合一”特性的作品,多數游記。在游記中,不僅是單純的寄詩情于山水、游歷他鄉,更是肩負文化的使命感去尋求生命真相的答案。《黑色的風景》表現了對黑人文化在美的境遇里的思考;《無料》《博多灣的聯想》在點滴之間,滲透了對中外文化差異的思辨。以匠心獨運的構思彰顯哲思內蘊,雋永的文字充滿張力和溫情,啟人心智的主題引人進入韻味醇厚的藝術境界,由故事淡入而由哲理淡出,在風光名勝的描繪之余,作者調動了多重的感官,用細致入微的洞察力、敏銳的分析與視野,去品味和解析景致之外的文化歷史。當作者在文本中,一再提及點燃記憶的文化符號及作品時,就不僅是對經典文本中文學內涵的二次解讀,也滲透了對喚醒寫作者及大眾讀者對漢語文化歸宿心理的愿景,更反映了個人對于現代社會現象及文化趨勢的審視與思考。
在《詩與散文》與《掠美者感緒》中,作者將“愛”與“美”以恰到好處的隱喻延伸,將個體的意志感知和生命本能滲透其中,“心靈的體操和情感的傾瀉造成的動蕩是那樣的恒久而綿長,注定會越過生命的長度而注入永恒的磁場”,從而使作品在詩意的激情下升騰、勃發起來,噴薄出無限的熱力和理想的朝霞。金人元好問說:“禪為詩客添花錦,詩是禪家切玉刀”{17},冰冷的道情注定為鮮活的詩情所浸潤。也許尼采正是看到了生命這種巨大潛能和無限開發的可能性,才一言以蔽之,認定生命力的本體就是詩,就是美。而散文一旦擁有了這種生命本體,才有可能達到真正的本真。
自由秉性,是散文與生俱來的品質,亦是漢語最鮮活的屬性。我們放眼于中國傳統的書法藝術,不禁有感于,有節奏的運動的線條、變化多端的筆畫、千姿百態的筆墨、氣勢和韻律的整體布局……每個部分都真實體現了漢語自由的運動活力特征,也顯示著漢語美學的天然之境。正是在這種自由開闊的視界下,創“新”的迫在眉睫不僅體現在語言表現上,也體現在作家個體的獨特視角以及藝術張力上。“自由自在”,是人精神上感到無束無拘獲得解放、如同萬物一樣自然配合著宇宙協調平穩的運轉,萬象都得以在自由自在的感覺里表現自我。文學張力的彎弓待發的運動感,正如米隆的雕塑《擲鐵餅者》,抓住了擲鐵餅者奮力投出之前的向相反方向擺臂、躬身的瞬間動作,使整個人體像壓緊的彈簧、拉滿了的弓一樣凝聚起巨大的力;也猶如急馳的駿馬突然騰空立于懸崖峭壁之前,龍吟長嘯、空谷回音。{18}縱觀朱壽桐的文本脈絡,自由是生命的真相與人的理想生活境界,而巧妙運用漢語張力的寫作手法為文本創造了鮮活的生命力。在探訪童話國度丹麥時,作者追問《創造的迷誤》;漫步于繁華的曼哈頓,作者有感于這理應《感恩的世界》……正如劉勰《文心雕龍·神思》中所言:“文之思也,其神遠也”{19},作者的精神活動是極其高遠自由而無時空邊際的,而這也正是漢語內在生命化了的自由體征,呈現出一種將散文和漢語的生命意識、自由秉性凝聚為一體的圓融混成的境界。
三、人文傳統
——朱壽桐的文化巡禮之思
撥開波譎云詭、錯綜復雜的文學現象,現當代的散文創作,除去對西方文化藝術的追慕以外,仍舊疏疏密密的映照著漢語文化的月光。一方面,我們接受了西方現代主義的影響,另一方面又由于產生的基礎和根源不同,要么使作品不倫不類陷入“四不像”的尷尬際遇,要么滲透著與生俱來的一種漢語情調。
因此,朱壽桐的學術思想與散文實踐是用漢語文字,譜寫出人在現代的生存體驗,在世界的毀滅和心境的荒蕪中開出一脈可能有“回天之力”的精神動力。在《比薩尋塔》后《再走意大利》,《在哈佛聽音樂》后去欣賞《林美佛光》……在他游歷大千世界后,他不再滿足于在小的世界中抒情言志,而是以他人為鏡來審視自己的根,把漢語文化精神的命脈追至“形上意義”。與此同時,并非為學問而錘煉學問,而是從人置于現代的生存困境出發,深深地關懷人的魂靈。簡明地講,他的思想永遠在向文化命脈回歸的路上行進,向生命真相回歸的途中前行。
在歷史的長河中,知識分子自發的責任感在現代依舊承襲著這份對文化自覺的憂患意識。因此,在面臨當下這一價值信念波動起伏的時期,自然有“仁人志士”去尋找憤懣憂心的出口。因而,朱壽桐以專業的學者身份走上文壇,除了更具才學之外,更有士大夫精神的自然流露。對山水風光及地方文化的描寫,牽引出了中國歷史文化的進程及中國文人的人格構成。在迷霧下的蘇州,作者抓住了這份共同的文化記憶,展露了中國傳統文人的道德情懷和藝術氣質,精神寄托和文化韌性;走近心馳神往的桂子山,憶起了黃曼君先生曠達恬淡的“真人”之性情,桂子山猶在,消逝的卻不僅是曾在那片土地上的生命,足見作者對傳統文人氣節的肯定與追懷;《黃海的余音》則喚醒了對傳奇、土地的記憶。中華大地上,傳說、神話的或實或虛,都構成了一方土地獨特的文化積淀,作者對家鄉人事充滿親切感的描述,對方言文化發展的重視與憂慮,都象征著對于“故土”的執著追尋。因此,這些令人熟悉或陌生的地點,不僅是固定的生態環境,或令人感到親昵的人文氛圍,更是“無數中國文人心底的思念與企盼”,是“人生苦旅的起點與終點。”作者在回憶地域文化之際,實則抒發了文化意義上的鄉愁。與深諳傳統文化的讀者形成了共鳴,為文學這場無盡的尋根旅途找到了一個精神驛站。
中國人從來都是注重人文血脈的。血脈,既是人生命自覺的表現,也是對自身生命的一種認知。從何而來,向何而去,在一個現代大國急需振興文化之時,以何種思想覺悟去面對自身的文化根基?中國的“人文精神”萌芽于商周的禮樂之盛;勃興于春秋的人文世界;孔孟老莊以其互補的智慧追尋天人相與之境,呈現崇本息末的人格與情懷;漢代有通古今之變的歷史精神;魏晉有輕名教而貴自然的情感飛揚;大唐以充實為美,以有容乃大、輝及世界的文化顯示其中含堅質、鼎包翠碧的器度;宋明理學立人極之精神,辟出由人文世界通天心天理的修養之路;清代以整理國故,重構已往人文世界的圖像。經過數千年的文明發展,漢語文化血脈已是極其廣大而深厚,埋下了“千古血脈流行化生之機”。既沉積了不少混濁腐臭的廢物,把新鮮思想吞沒在陳詞濫調的深水之中;又流動著許多可供現代性創新的文化基因{20},源頭活水,可謂蘊藏豐富。縱橫的貫通,才能窺見其活潑的生命和深在的價值。朱壽桐作為“漢語新文學”這一理論的開創者,在其散文行文中,也親身嘗試、踐行了這一理論。除了秉承去政治化的基本理念外,亦旨在展現漢語廣闊的包容度。對自身身份的認知定位是在一條孤獨而又狹窄的道路上獨自前行探尋血脈的漢語文化苦旅。擺正身份,反映的是超越世俗功利、追慕崇高的漢語理想的文化認同,其心靈深處充滿了以道自任、任重道遠的使命感與悲劇性的崇高感。而主導著這種集體認同的則是漢語潛藏不露的深層文學與美學觀念。
在全球化發展的背景下,作者以開闊的文化視野,描述了漢語、漢文化以及它在全球文化中的獨特價值。這種整合,無疑適應了全球發展的進程,適應了愈發需要明確民族文化身份意識的時代。“外之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內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21},作者將澳門的文學、文化環境積極推至讀者的視線之中,正反映了文學發展進程中的世界性意識或傾向也無疑是對當下的中國新文學找到在世界文學的自我定位有著正向的影響。漢語是我們的文化身份,承載著民族的獨特思維,它的存在是無分地域的文化之根,成為連接各地以漢語寫作的華人的紐帶。既明晰了身份,也為其找尋集體的身份認同提供了啟示與引導。
四、文化苦旅——
朱壽桐散文實踐的現代意義
如何正確的對待我們的母語文化,如何正確的認知其真正價值,是捋清文學之于社會人生,漢語之于文學追求的內在動因。魯迅說:“政治家認定文學家是社會擾亂的煽動者,心想殺掉他,社會就可平安。殊不知殺了文學家,社會還是要革命”{22}。文學具有非功利性。當文學作為社會意識形態得到社會的高度重視之后,文學就必然會擔負起自己所無法承擔的時代使命和歷史責任。{23}不可否認,任何時代聚焦都存在著自己的陰影。如若堅定不移地拒絕落入疲憊不堪的發燒尷尬,就不要隨意建立“興奮點”。因此面對來自兩岸四地乃至整個世界的華人文學研究者幾乎都要叩問歷史真相,到底如何定位文學?以“現代”“當代”劃分文學,強化的只是時代政治的變遷及其內涵,而“語言”是被工具化或遮蔽的,甚至幾近于無。洪堡特承繼赫爾德提出“語言是一個民族的精神,一個民族的精神就是他們的語言”{24},語言本質上就是文化層疊穿織而成的一個歷史之網,換言之,任何一種文學所體現的文化都與一定的語言承載有超乎想象的密切關聯{25}。
新世紀的漢語學術能否形成大國風度,提高對自身漢語文化和文明的闡釋能力勢在必行。對漢語文化的追思能夠進入現代人的心靈,成為現代人的精神向導;能夠與當代世界進行深度的文化對話,激活漢語思想的普世魅力;契合當代中國人文建設的需要,促進當代人文精神生機蓬勃地發展。{26}“漢語新文學”以語言為中心詞,這是從文學的本質層面來強調文學的自治性。另一方面,漢語新文學的創作建立在現代漢語法則之上,在創作過程中,無視語法規則,通過隨意組合漢字的創作行為,即是“強暴”了語法、文法,也使散文語言走向了畸形的陌生化,迫使情感表達走向邊緣化。散文語言的時代特性可存在人為藝術創造的因素,但必須要適合當今時代語言運用的習慣與規范,忌諱為追求“新”而徹底打破語言既有的語法規則、有意而為之走上運用另類的創作技巧和套用形式嘩眾取寵的創作行為,通過此種途徑創作的散文也必將失去“漢味”。
漢語新文學的“新”,是站起來,邁開矯健的步伐去創造,而不是躺著做什么復古夢,也不是跪著做拾人牙慧的文化販子或文化奴隸。對前代學術思維方式只知重復,對前代學術成果只知頂禮膜拜,是會折損今代學術奮力創新的翅膀的。克服文化的自卑自虐、自大自傲,恢復對文化豐厚性、堅實性的自信的最好方法,是走出一條研究的新路子。思想翻新必然帶來方法翻新,只有找到恰當的銜接點,才能點醒語言的生命,進行富有生氣的古今對話、中外對話。尼采說,現今時代是一個“重新估定一切價值”的時代,這并非徹底的歷史性否定,也不以擁有加倍熾熱的追求力量為標準,而是貫通人與萬事萬物的關系去窺見其活潑的生命和深在的價值。因此,漢語新文學的“新”是以高瞻遠矚的歷史的社會的批判目光,離不開文學卻又超越文學的宏觀文化命題。
進而,從朱壽桐的學術視野與文本實踐中,我們終究看到了當代學者在物質、精神、文化各方面的焦灼氛圍下,與波濤洶涌的文學浪潮中扎根漢語文化傳統,不僅囿于知識層面的探索發掘,更不單純自滿于純粹的理趣、情致的文學追求。在此基礎上,他們更樂于開拓新的天地,在漢語文化中闡釋自我的價值觀念,將之升華為超越世俗屏障的精神。《從俗如流》并非消極地放逐自我價值,而是在保有對漢語文化的承諾與承擔之余,積極地將價值觀念、學者精神融入普羅大眾的生活及社會文化之中,從而在潛移默化之際推動大眾接納并交流,是試圖保持自身的嚴肅性、純粹性不被外界消解的方式。
在新文學的發展過程中,散文的生長良莠不齊。要么諷刺說理,要么無端流入身邊瑣屑的敘述和傷感遭遇的獨白。因此《從俗如流》這一文集,不僅是朱壽桐真摯的內心表達,也是當代學者對承擔漢語文明的傳承、復興任務所作出的積極嘗試。在“漢語新文學”獲得各方盛贊的同時,也急需認識到這一理論建構可能存在的問題以及當前所無法全面涉及的盲點,但這并不掩蓋其以漢語為前提、以文化血脈為前提的突出貢獻。探尋文學中的漢語美學內涵,亦等同于挖掘當今有識之士的文化人格與人文關懷,無疑是對未來文化走向的寶貴啟迪,推進人們對傳統精神孜孜不倦地深入探索。
① 朱壽桐:《漢語新文學:作為一種概念的學術優勢》,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
② 嚴羽:《滄浪詩話》,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70頁。
③ 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6頁。
④ 王夫之:《古詩評選·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42頁。
⑤ 胡繼華:《漢語文字的特征與宗白華美學的書寫個性》,《安慶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
⑥⑦⑧{11}{12}{15}{16} 朱壽桐:《從俗如流》,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111頁;第113頁;第3頁;第252頁;第248頁;第255頁;第265頁。
⑨ 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8頁。
⑩ 朱光潛:《詩論》,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55頁。
{13}{19} 劉勰:《文心雕龍》,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65頁;第54頁。
{14} 李青青:《淺談“虛靜”——中國藝術的生命根源》,《文藝生活·文藝理論》2009年第4期。
{17} 元好問:《答俊書記學詩》,《元遺山詩集(卷十)》。
{18} 孫書文:《文學張力論綱》,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
{20} 楊義:《魯迅文化血脈還原》,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7頁。
{21} 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8頁。
{22} 魯迅:《魯迅全集(集外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71頁。
{22} 朱壽桐:《文學與人生十五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44頁。
{23} (德)威廉·馮·洪堡特:《洪堡特語言哲學文集》,姚小平譯,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80頁。
{24} 許燕轉,傅天虹:《復活本然,融通畛域——論朱壽桐“漢語新文學”的學術貢獻》,《文藝爭鳴》2013年第11期。
{25} 楊義:《魯迅的文化哲學與文化血脈》,《河北學刊》2013年第2期。
(責任編輯:徐瑛)
On the Aesthetic Feature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in Zhu Shoutongs Prose
Fu Tianhong and Shen Yanxin
Abstract: With the theory of New Literature in Chinese, literary practices provide a deeper-level cultural significance to the reading of the aesthetic features of Zhu Shoutongs prose as one follows the cultural root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in Zhus prose and excavates the life form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as prose, an aesthetic mode, that enables the aesthetic wisdom of the language to be cleverly used in the literary text. This bitter culture journey, destined to be tortuous, is a contemporary scholars unchanging realistic pursuit as only by returning to the Chinese language can one engage in an active dialogue and creating the new. Only by surviving on a deeper level through self-consciously treating the traditional cultural elements as a potential and injecting it with more cultural ingredients, revealing the true features and feelings, can one strike roots in the changing cultural waves in the world for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
Keywords: Zhu Shoutong, aesthetics of Chinese language, Following the Customs, new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