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遠清
摘 要:移民史研究和“境外”新詞的創造,是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建立的重要理論依據。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發展經歷了從中國境外文學向海外華文文學輻射,從著重政治功利向注重審美價值的轉換兩個階段。作為一門新興學科的世界華文文學,研究對象為中國大陸、臺灣、香港、澳門地區文學暨海外華文文學,還應把華人文學包括進去。中國文學、華文文學、華人文學的概念有不同的內涵。“華語語系文學”的概念有新意,但去中國化的傾向不可取。
關鍵詞:中國文學;華文文學;華人文學;海外華文文學;華語語系文學;世界華文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0)6-0005-10
本文著眼于20世紀至當下華文文學的整體,以華文文學的發生、發展和轉型為貫穿線索,在時間維度上跨越一個多世紀,將世界華文文學置于語種文學整體中,探討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發生的背景、學科發展的歷程、學科研究的對象,世界華文文學的幾種話語體系的辨析,以及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品格和特征的闡釋。
一門新興學科的崛起
80年代以降,中國在世界事務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隨著頻繁的經貿往來和文化交流,出現了留學熱和“洋插隊”現象。中國學術界為適應新的時代要求,也在不斷擴大視野,由文學史走向民族史、移民史、文化史、國際關系史研究,由單一的作家作品論研究走向語種的文學研究。
學科建立的依據
世界華文文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逐漸進入中國社會科學學界視線。2006年,國家社科基金課題指南,將世界華文文學研究正式列入和中國現當代文學同屬三級學科進行課題申報,不像過去那樣視為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子課題。這是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崛起得到公認的一個重要標志。
當然,對這門學科能否獨立存在,仍有爭議。但不可否認的是,世界華文文學從中國現當代文學中獨立出來,有相應的理論做支撐:
20世紀后半期,西方出現了一些如后現代、后殖民、全球化、跨文化、差異表達這些能指符號,尤其是源于希臘的“離散”一詞,成了世界華文文學應用文化研究方法探討身份問題的理論支持。此外,中國的海外移民史研究在身份認同上的界定,關系到海外華文文學的學科性質,也就是與中國文學不同的學科特征以及文化變遷的母體上,提供了一種難得的參照系。據有關資料顯示,從中國遷到海外的移民,開始時有普遍的懷鄉心態,不愿意注銷原來的國籍;或為了適應現狀的需要,實行雙重國籍制。可自1955年萬隆會議后,中華人民共和國明確宣布取消雙重國籍,華僑便去掉了“僑”字而成了移居國的外籍華人。隨著從移居到定居,不再有過客心態的“華僑”從此變成“華人”,后來又有“華裔”①,即國外出生在“他鄉”受教育的下一代。他們與“華人”最大的不同是“文化中國”意識淡薄。不管是“華人”還是“華裔”作家,其書寫的文學從此不再是中國文學的支脈,而是成了地地道道居住國文學的一部分。
這種從“戰后初期的‘華僑不變論,到60年代的‘華人同化論,走向80年代王賡武的‘華人多重認同論”②的移民史研究,是大陸學者研究海外華文作家身份轉型的一種重要理論資源。
至于臺港澳文學,中國有關部門創造了原先在《辭海》《現代漢語詞典》中所沒有的一個新詞“境外”。“境外”,并不等于自然的國土疆界之外,而是包括一國領域以內而尚未實施行政管轄的部分。如臺灣地區,從地理的自然界線來說是中國領土,但目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還沒有對其實施管轄權。現在的中國領土香港、澳門地區,回歸后實行一國兩制和港人治港、澳人治澳,也仍屬于“境外”③。臺灣是中國的領土,“臺灣文學”再有什么不同于大陸文學的地方,也絕不能稱為“海外華文文學”。“境外”一詞的出現,有助于我們認識臺灣、香港、澳門文學的特質。
此外,還有極為豐富、遠不同于中國大陸文學的作家作品資料,有素質較高的一批研究人員,有與學科相關較有影響的研究專著,有《華文文學》理論刊物和《世界華文文學研究年鑒》《世界華文文學概論》,這均是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建立的另一重要依據。
面對全球化時代,不同文化的交流和跨文化的溝通已成為一種常態。不能再以二元對立的思維設置專業,更不能以民族中心的方法去限制學科的生存和發展。隨著中國現當代文學回歸為原先就是世界文學一部分的特點,北京大學甚至延邊大學等近百所學校先后開設過華文文學課程。2003年,南京大學有了大陸第一個華文文學博士學位授權的學科點。如今在中國大陸臺港澳四地,至少有1/5的碩士、博士論文在研究世界華文文學。
從中國現當文學脫穎出來的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其課程的開設及博士點的建立,經歷了選擇和接受、融合和發展,最后到闡釋和創新階段。至于全國性或國際性的華文文學研討會④,在中國大陸已舉辦過近20屆,這也是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建立的一個必要步驟。
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的發展,得力于全球性的“中文熱”不斷升溫。不可否認,華文文學如今已成了一種世界性的文學現象。早在60、70年代,華文文學已引起美國、英國、法國、德國部分學者的關注。1979年9月,由安格爾和聶華苓共同主持的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邀請了世界各地華文作家,舉行“中國文學創作前途座談會”。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來自中國大陸、中國臺灣、中國香港以及從中國臺灣到美國定居的作家首次相聚在一起。在這個會上,聶華苓提出的“我們對整個中華民族的感情”⑤,為建立以中文創作與民族想象文學共同體作了輿論準備。
文學交流本不分國界,也不分政治信仰,將不同性質的文學納入華夏文化和研究視域,是一種大趨勢。1986年7月,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和德國魯爾大學在德國萊圣斯堡舉辦“華文文學大同世界國際會議”(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the Commonwealth of Chinese Literature),這也是華文文學這門學科建立的“史前史”。這里講的“華文文學的大同世界”。也可譯成“華人共和聯邦文學”⑥,和本文說的“世界華文文學”是一個意思。共同的血緣和語言,本是建立世界華文文學這門學科的情感紐帶。“大同世界”之所以能建立,一個重要原因是作家們使用的都是漢語,有著共同的中華文化淵源;此外,它是跨界的,這便集合了不同國家和不同區域炎黃子孫生存的歷史與經驗。這種跨界的建構,更集中體現在2011年,由大陸“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與臺灣的“世界華文作家協會”聯合舉辦“共享文學時空”研討會,全球五大洲30多個國家400多位文友共同研討世界華文文學的發展現狀及未來前景,可見既有全球性,又有本土性;既有延續性,又有交融性⑦的世界華文文學研究,已日漸成為一門顯學。
學科發展的歷程
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發展經歷了兩個階段:一是從中國境外文學向海外華文文學輻射;二是從著重政治功利向注重審美價值的轉換。
華文文學在中國大陸的出現,首當其沖是流放在海外的臺灣文學。過了一年之后,隨著中國對外交流的不斷擴大,研究者們越來越感到“臺港文學”乃至“臺港澳文學”難于適應形勢的需要,因而“海外華文文學”的概念開始流行起來。1984年汕頭大學“海外華文文學研究中心”的籌建及次年《華文文學》試刊號的問世,便是一個明顯的標志。
到了1986年2月,在北京出版的第1期《四海》上,中國大陸作家秦牧正式打出“世界華文文學”的旗號。但對“世界華文文學”這個概念,學術界并沒有馬上接受。
不受意識形態束縛而強調學術研究的獨立性方面,臺灣、香港地區的學者有他們的經驗。由于沒有“大中原”心態的束縛,他們早就把世界華文文學作為一個整體來推介。華文文學本已和英語文學、法語文學、西班牙語文學一樣,在全球形成了一種體系,因而該會將新華文學、馬華文學、菲華文學、泰華文學,甚至亞華文學、歐華文學、美華文學與作為母體的中國文學溝通起來的做法,是一種有益的嘗試。
改革開放大潮在90年代洶涌澎湃,對外交流的窗口也越開越大,不受政治宰制的中國大陸學者已開始注意到要擴大研究范圍,關注中國以外的華僑、華人、外籍人士用漢語為表達工具,反映華人在其居住國生活或以母國生活作背景的作品。1993年在廬山召開的第六屆會議上,不再將本屬中國文學的臺港澳文學與屬外國文學的海外華文文學并置在一起。于是在這次會議上,正式使用了“世界華文文學國際研討會”的名稱。
“世界華文文學”的命名,不能片面地理解為原先名稱的簡化,因為這種命名提升了過去對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的品位:“它把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作為一種世界性的文化和文學現象,置諸于全球多極和多元的文化語境之中,使‘臺港澳暨‘海外的華文文學,不再只是地域的圈定,而同時是一種文化的圈定,作為全球多元文化之一維,納入在世界華文文學一體的共同結構之中,使這一命名同時包含了文化的遷移、擴散、沖突、融合、新變、同構等更為豐富的內容和發展的可能性。以這樣更為開闊的立場和視野,重新審視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便更適于發現和把握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置身復雜的文化沖突前沿的文學價值和文化意義。世界華文文學的命名,體現了鮮明的學科意識,和對這一學科本質特征的認識。”⑧
作為一門學科的命名,不僅展示出長期被遮蔽的一種全球性的文學現象,而且啟示人們無論是學術視野還是研究方法,都應大幅度更新,尤其注重審美價值。世界華文文學研究的方法本應多種多樣:既可用社會的方法,也可用歷史學的方法;既可以是民族的,也可以是地域的;既可以是文學的,也可以從語言學角度入手。有不少人用文化視角去研究華文文學的“文化身份”,去探討華文文學的文化旨歸;或去研究華文文學作品中的漂泊者形象,把握華族文化與別族文化在文學相遇的反差。有的則用符號學或結構主義的方法,去闡述海外華文文學創作的一些問題。
從中國現當代文學到“港臺文學”“臺港文學”“臺港澳文學”,再到“海外華文文學”,直到“世界華文文學”名稱的使用,標志著從課題性的命名到一門新興學科的崛起。
關于世界華文文學的研究對象
特定的學科總是有特定的研究范圍,不同的研究范圍決定了不同學科的性質及其研究方向。世界華文文學的研究對象,創作是它建構及生成的主要條件,華族文化是其唯一根基。具體說來,華人的內在價值和精神表現,通過小說或散文、詩歌等形式去體現。外部的人文世界與移民后產生的精神焦慮,是互相支撐的。認識到這種特殊性,可更契合海外不同層面的華人心態,在東西方讀者中也會引發更多的共鳴和認同。
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的研究對象,中國文學不能缺席。中國文學所包含的中國臺灣、香港、澳門地區的文學,雖與中國大陸文學同根同種同文,但從歷史演進的角度看,中國臺港澳文學依然呈現出與中國大陸當代文學很多“殊相”,有許多不同的創作特色和風貌。
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研究的另一重要對象是海外華文文學,首先是指東南亞華文文學,蒙古、日本、朝鮮、韓國等東亞華文文學,也是世界華文文學的發展區域。海外華文文學其次是指歐洲、北美洲和南美洲各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及其他國家的華文文學。
具有自身特質、自身品格的海外華文文學,與中國文學不可能完全“斷奶”。對于許多海外作家來說,不管拿什么護照,故鄉雖然仍在心中,但他鄉已成了第二故鄉。海外華文作家對所在國意識形態與生存方式主動或被動的認同、接受,對移居國文化的吸收與思考,特別是對中國傳統文化時有背離的情況,均可以自成一格。何況他們有著審美趣味不同的受眾,在某一范圍內還形成了別人不可取代的影響力。海外華文作家就這樣隨著公民身份的變化及其生活重心的轉換,表現出與中國文學不同的創作立場、價值取向、人生思考和藝術經驗。所有這些,都成為對固有的中國文學研究觀念的挑戰。
還要說明的是,中華文化不能與地理概念的中國文化劃等號,因為海外的中華文化,是中國文化的異化。“另外,不同的居住國、不同的社會環境,其表現出來的中華文化,也會有所不同,所以海外華文文學因環境因文化的影響,也帶有區域性,如東南亞的華文文學,與歐美的華文文學會有差異,這是環境、文化對人對寫作的影響使然。”⑨
作為重視研究文學關系的學科,世界華文文學要研究海外華文文學與中國的關系,臺港澳文學與大陸文學的關系;東南亞華文文學與世界華文文學的關系。這些研究,多半通過比較方法實現。但不能由此說世界華文文學與比較文學性質相同,或說世界華文文學是比較文學的一個分支。比較文學是研究不同國家、不同地區所使用的不同語言及其文化的相互關系和影響,一言以蔽之,比較文學的定義就是“國際文學關系史”。而世界華文文學“則是研究同一民族語言、同一文化傳統的文學之間的關系和影響。比較,只是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方法。”⑩
關于世界華文文學的研究對象,有兩個問題值得討論:
一是華人文學到底應不應該成為世界華文文學的研究范疇?華文文學是從語言角度立論,而華人文學其著重點不在語言而在族群。從血統上來講,中國人也是華人,但如果不在民族認同上入手而從外交方面著眼,華人的概念早已超越了中國人的范圍,通常是指中國以外有華族血統的世界公民。與華族血統相關聯,華人文學也有用母語寫作的情況。他們即使是用英文、馬來文、日文寫作,也不可能完全排除精神文化還鄉的可能。他們常常具有兩種心態,兩種情感,寫作時采用兩種視角。華人文學的形態,先天就帶有某種混合性。故世界華文文學不應固守“華文”的疆界。華人文學作品不管有無中譯本,都應作為世界華文文學的一種研究對象。這不僅可以擴展世界華文文學研究的版圖,而且可以起到對照和互為補充的作用。
二是中國大陸文學是不是世界華文文學的研究對象?中國大陸文學本是世界華文文學的發源地與大本營,它擁有數量最大的華文文學創作隊伍、編輯隊伍、出版隊伍和廣闊無邊的讀者群。五千年來光輝燦爛的歷史文化和文學傳統,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海外華文文學的發展。如果完全不研究中國大陸文學,世界華文文學必然跛腳,而且大陸本土與海外境外作家的對話,就不可能實現。在全球化時代,中國大陸文學應加盟于華人地區作家的互相對話。這對話,有時可能是各唱各的調,不可能很快達到共識。但不管怎么樣,均應突破國別文學研究的局限。“實際上,由‘對話所呈現出的不同國家和地區的華文創作的差異,正是它們獲得獨立生命和價值所在。”{11}
華文文學的“華”,兼指“華文”與“華人”。華文文學本是個多元文化、多重視角的多面體,有互不雷同的層面和維度。確認這種立體狀態,把華人文學和中國大陸文學涵蓋進去,才能認識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的包容性、豐富性和復雜性。
學科研究對象還與學科定位緊密相連。有一種“文化的華文文學”的新概念{12},其倡導者認為這種文學是附屬于文化研究的新學科。這種定位淡化乃至取消了“語種的華文文學”。確實,應當引進文化的研究方法研究世界華文文學,但世界華文文學終歸是“文學”,文化研究不能完全取代文學研究。華文文學當然是一種文化現象,可其關鍵詞是“文學”而非文化。
世界華文文學的幾種語話體系
中國文學·華文文學·華人文學
“華人”一詞最先出現在1500多年前的南北朝。{13}華文文學在19世紀之前的日本、朝鮮、越南等“漢語文化圈”就零零星星出現過。后來華文文學不僅在亞洲,而且在世界各大洲遍地開花。到了20世紀60年代,東南亞地區的新馬華人創造了“華文文學”的稱謂。這個“華文文學”是指全球不論何種國籍的作家,用漢語創作表現華族或其他民族生活的作品。這是一種從語言、文字方面進行規范的語種文學,其內涵比中國文學廣泛,即中國文學除用維吾爾文、藏文等少數民族語言創作的作品外,它單指中國大陸及臺港澳地區作家用漢語創作的文學,而華文文學卻包括中國文學之外的海外華文文學。
中國文學當然是由中國陸臺港澳作家創作,而華文文學作者卻不一定是中國公民,也不一定是華人或華裔,因而華文文學并非像有的學者所定義的“華人作者為華人讀者創作有關華人世界的華文作品”{14}。華文文學也有非華人作者,這主要是漢學家和政治家,如美國的葛浩文、韓國的許世旭、德國的馬漢茂,還有越南的胡志明和黃文歡、日本的山本哲也、蘇聯的費德林。盡管這些人寫的文章不一定反映華人的生活而是居住國的社會面貌、人文自然景觀和特有的生活習俗,但由于它以漢語作為表達思想感情的工具,故其作品雖不是中國文學但卻是華文文學。也就是說,只要用漢語書寫,哪怕其內容并無中華民族意識及其鄉土情結,當然也更談不上海外華人的歸屬感,仍應看成是華文文學。有人將華文文學的“華文”等同于中華文化,這就縮小了華文文學的版圖,勢必把上述葛浩文、許世旭等人用華文書寫的作品剔除出去。
作為另一種概念的華人文學,在前面已作了初步論述,這里再補充如下:華人在種族上泛指炎黃子孫后代,文化上則是指享有相同的思想文化資源及其歷史記憶、文化風俗的族群,創作者的國籍及族別是界定它的標準。和華文文學比較,華人文學是一棵大樹,華文文學是它長出的枝葉,或者說華文文學是華人文學的一個分支。
具體來說,華人文學由兩大部分構成:一是海外華人用華語創作的作品;二是指海外的華人用英文、荷蘭文、法文、馬來文、印尼文、西班牙文、韓文、日文等書寫的文本。這類作品有林語堂用英文創作的《京華煙云》《唐人街》。雖說作者不用華文,但仍在慣性的軌道上滑行,將海外生活套入海內故事,充斥著“月是故鄉明”的感嘆。這類作品表面上寫的是海外,其實表現的還是東方之子的情懷。后來者有美國湯婷婷的《女戰士》、譚恩美的《喜福會》、哈金的《等待》以及加拿大李群英的《殘月樓》、丹尼思鐘的《侍妾的兒女們》、荷蘭王露露的《蓮花劇院》、英國張戎的《鴻》、法國戴小捷的《巴爾扎克與中國小裁縫》,等等。這些作者大多數不是第一代移民和受過系統華文教育的華僑后代,而是掌握了移民國語言的土生華裔人士。據美國華人學者王靈智的介紹,華人文學還有許多處女地有待開墾,如中國、秘魯混血作家佩特羅·S·朱倫的詩歌,菲律賓的知識分子作家們的“革命書寫”,還有歐亞混血作家“水仙花”(伊迪絲·伊頓)用輕快的筆觸書寫19世紀華美移民滿含血淚的故事。{15}這些作品不能劃入中國文學的版圖,它們具有獨立自主的品格。
不可否認,華人文學與華文文學的關系時有交叉或重疊的地方,但兩者仍有自己的楚河漢界。從文本角度來說,華文文學不需要查戶口國籍,只要作家以漢語為書寫工具就認可,這是從語種文學入手。而華人文學,是指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華人,既用中文又用母國以外的不同語言文字書寫的篇章。它從作為創作主體的華族血統的身份出發,其種族血緣關系的認同是最重要的依據。
作為一門新興學科,世界華文文學中的華文文學與華人文學,有互相滲透、互相聯結和綜合、交叉、分化的趨勢。這種趨勢造成對它的命名在世界各地出現的情況不甚相同,如華人文學,在美國稱為“美國華裔文學”,還有的將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譯為“華裔美國人文學”“華裔美國文學”和“美國華裔英語文學”等。較為科學的說法應該是“美國華裔文學”,因為在這一概念中它首先強調的是美國文學,然后才加以限定,即華裔文學是整個美國文學的一個組成部分。另一方面,按照華語的表達習慣,應該是涵蓋面大的位于前列,首先強調的內容在前,因而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中文譯名應是“美國華裔文學”,這和廣泛流行的譯名“美國猶太文學”“美國黑人文學”相一致,各屬于作為一個整體的美國文學的組成部分。{16}
美國的華人文學,最著名的作家是第二代移民出身的湯婷婷與譚恩美。她們不生于中國,在美國接受系統的教育,用英文寫作可謂是輕車熟路。她們的作品多以家庭為單位,從中表現不同人群的行為舉止所折射的文化異同。其中常出現講中國神怪故事(包括《西游記》)的母親形象。這類作者始終不忘記中華文化,但又不囿于中華文化,跳出了以中國人為背景的世俗寫法。
作為不是華文文學而是華人文學的作家,著名的不是很多,但也有新出現的任璧蓮。她于1991年出版了《Typical American》(《典型美國人》),用幽黙詼諧的筆調,反映出中國移民在雙重文化身份的轉換下追求“美國夢”的艱難歷程,其中有美國族裔雙重價值標準的撞擊和折衷,對美國主流社會有關族裔的本質論重新進行了解構。
如果不擴大華文文學的文化研究內涵,或漠視華人文學的存在,或用一刀切的二分法,那就忽視了這些華裔文學所成長的中華文化土壤,也忽略海外華人的種族認同,漠視了他們的創作成績,這在客觀上會挫傷海外華人創作的積極性。{17}
作為“他者”的海外華文文學
海外華文文學的“海外”是指中國本土之外的地域,“華文”指漢語,“文學”則是表現現實生活的一種樣式。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殖民地國家紛紛獨立,與中國的聯系不再像過去那樣緊密的“化外之民”,時刻關注旅居他鄉的華人的生存困境,所寫作品的本土色彩在增強。然而,正如澳大利亞華文作家張奧列所說,他們“不是為寫作去關注當地、關注身邊,而是為生存而關注。寫作只是這種生存的衍生物、副產品。”{18}由此看出,海外華文作家與中國作家不同之處在于,具有“他者”的雙重身份。相對于中國作家來說,他們的作品是海外華人文化的載體,而不是母國文化在海外的單純移植。這種與中國文學的異質性或曰差異性,對母國文學而言,無疑是“他者”。而相對于居住國的主流文學而言,作家用異民族的文字即華文寫作,這種外在的、另類的“客體”,同樣屬“他者”。{19}他們寫的是具有異國特色的混合性作品,因而海外華文文學不能簡單地看作是中國文學的留洋和外放,而應視為所在國也就是外國文學的一部分。
不可否認,海外華文文學的命名是從中國視角或曰從中國本位出發的。這種命名,內涵了內/外、中心/邊陲的二元對立。這不僅與地理因素有關,也與價值觀念相連。在許多人看來,作為海外的“他者”,永遠是綠葉,是中國文學這朵大紅花的陪襯。為了改變中國文學是主力軍、海外華文文學是同盟軍這種傳統觀念,有的東南亞學者提出“多元文化中心論”,認為中國大陸文學固然是華文文學中心,東南亞也有自己的華文文學中心,如新加坡華文文學中心、馬來西亞華文文學中心。{20}
海外華文文學創作有兩個文本:一是具有歷史文化價值的文本,它反映了華人在國外艱辛的奮斗歷程,可作為歷史教科書的補充。二是具有文化意義的文本。這類作品比前一種藝術性高。它不是一般的“紀錄片”,而是“藝術片”,作者用生動的情節講述了以移民為主題的“海外中國故事”。
海外華文文學同時具有歷史文獻價值、文化價值和審美價值的作品不是很多。無論哪種文本,海外華文作家所感受到的東西方兩種不同文化的交匯,完全相異的價值觀的撞擊,炎黃子孫為融入社會在陌生國度所產生的心靈落差及情感轉化,都是東方經驗在海外社會的一種反映。這反映來之不易,因作家的創作得不到居住國官方乃至財團的支持,出版社對他們也沒有興趣,娛樂機構對這些華人作家更無視其存在,故他們的作品只好出口轉內銷,返回中國大陸或中國臺港澳地區發表和出版。即使這樣,相對“海內”而言的這種外來文學,仍應將其和中國文學嚴格區分開來。
“離散”與新移民文學
在華文文學研究中,帶有悲涼意味的“離散”是一個關鍵詞。“離散”其詞源于希臘語Diasperien,其中前綴dia表示跨越,speiro為散播之意。在中國,離散也翻譯為流散,以用來形容離開故土的華人。“離散”的文學描寫對象,多為出于各種原因離開故土到異鄉生活卻仍然保有原有文化習慣的族群。在后殖民主義語境下,“離散”的語義還存在于跨民族關聯(transnational networks)的動態之中。也就是說,行為“越界”(Cronus)的“離散”,意味著對當前生活及社會制度的嚴重不滿,文化邊界由此逐步消失而產生了融合以及矛盾現象的出現。
離散文學有一種屬個體的離散,流浪者或流亡作家創作的文學,均屬這一類。而以離經叛道著稱的流亡作家,在國外畢竟是一個異鄉人,他們最終逃不出被放逐的命運。濃厚的異國情調,是這類文學的特色。另一種是離散族群的寫作。這種寫作表現了移民們遷徙或被迫遷徙異國他鄉后,盡管想向主流文化看齊,但由于炎黃子孫的文化身份使他們始終無法忘懷長江黃河,從而形成母國文化與外來文化難于彌合的裂痕。作品中所表現的深沉哀傷,是永遠無法甩脫的。
正因為華人不斷向世界離散,所以只要涉及到華人用華語所創作的作品,就有華文文學寫作的存在。在某種意義上,前述的海外華文文學,也可以看作離散式的移民文學。但移民文學的內涵大于海外華文文學,移民文學包含華裔移民用外語,尤其是用英文寫的作品。他們使用的不是母國漢語,但與中華文化并沒有一刀兩斷。這種文學在20世紀20年代就開始出現,如郭沫若在日本留學時寫的詩歌作品,郁達夫創作的小說,還有三四十年代老舍用英文寫的長篇小說《二馬》。這種現代作家在國外跨界雙語的寫作現象,一直被主流的文學史放逐,移民文學正好將他們涵蓋。
移民文學分舊移民文學、新移民文學兩種。舊移民文學是指自20世紀50年代起,中國臺灣掀起出國留學的狂潮后,不少滯留不歸的海外作家以留學生生活為素材,譜出了一曲曲海外游子在異邦留學、成家立業的悲喜劇。這類作品以失落感為主旋律,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悲情文學,屬50年代臺灣懷鄉文學的延伸和深化,同時是60年代臺灣現代文學的一支勁旅。它拓寬了懷鄉文學的天地,增添了臺灣當代文學的品種。在溝通兩岸和海外華人的感情上,起到了橋梁作用。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大陸國門向世界敞開。在這種情勢下,新移民文學應運而生。這類文學的許多作者是留洋深造的學生,因而又可稱為新留學生文學。
新移民文學的題材離不開新游牧時代移居者出洋后,為生活所累出現的種種故事,其中滲透了中華傳統文化與時髦的外來文化交流后所呈現“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態。無論是華僑、華人或華裔,他們憑借異國風情之“奇”、迎來送往之“離”,以及多元文化激蕩之“美”,才得到文壇和讀者的重視。這種新移民文學,是對中華文學的一種補充和豐富。
新移民文學一個重要特色是跨區域,即從中國大陸來,然后輻射到海外。隨跨區域而來的跨文化,是指它不限于中華文學,而是受異質文化熏陶后和居住國文化交融,“它在文學寫作的純粹性和自我要求方面、在文學寫作的超然態度和大膽突破方面,在異質文化對文學觀念的滲透和體會方面,新移民文學都自有一種有別于大陸當代文學的文化特性。也就是說,新移民文學的文化特性,跨占/兼具了‘大陸文化與海外‘異質文化兩種文化內涵,并升華出一種不同于兩種文化中的任何一種文化的新文化。”{21}如果將新移民文學的研究范圍從東方擴展到西方,那這種移民就不僅是民族的轉化,而且與“后民族主義”的興起有關。
這里還應注意到第二代移民或土生華裔的中文書寫,“其藝術視角比起許多中國新移民作家,也明顯不同。而新移民作家本身也是有差異的。倘若你認同他鄉是故鄉,故鄉亦他鄉,這種時空置換,就是你從客居、漂泊中轉而找到歸屬感。有了這種歸屬感,你就會淡去‘離散的情結,注入‘融入的期待,筆下也就疏離中國敘事了。”{22}
新移民文學同樣存在于作為中西文明近代交流第一回廊的中國澳門,那里不僅有葡萄牙文化,也有移民文化。中國澳門幾乎所有的文化遺產都打上了移民文化的烙印。1949年以后,一波又一波新移民從中國香港來,從中國大陸來,從東南亞來,從澳洲、美洲來,這為澳門帶來了多彩多姿的文學和繁盛的文化碩果,而且也開辟了移民文學新的生存和發展模式。
海外華人移民通常被形容為“失根的蘭花”,但這不等于華文文學就是“空谷幽蘭”。研究這種并非“空谷幽蘭”的離散詩學及移民文學,必須借助全球化和現代性理論,剖析他們在講述“西方夢”的同時,如何向世界敘述“中國故事”,以揭示這些作家對世界華文文學史的獨特價值與貢獻。
“華語語系文學”的生成及局限
長期在中國臺灣受中文教育的史書美,不甘心讓中國臺灣成為美國的附庸,這使史書美發生一種遠離中心的焦慮。“華語語系”(Sinophone)便是在這種背景下,由時在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東亞系任教的史書美(Shu-mei Shih),在2004年發表的用英文寫成的論文《全球文學與認同的技術》中提出來的。后來在2007年出版的英語世界第一本以專著形式將華語語系形諸文字的著作《視覺與認同:跨太平洋華語語系的表述與呈現》中,作者提出作為“華語語系”的主體,沒有必要永遠在“花果飄零”情結里自沉,而應該從葉落歸根改為落地生根。史書美不像某些人那樣言必稱“離散”,而是提倡“反離散”。正是在“反離散”框架上,她提出了“華語語系”這一理論范疇,這系專門指稱發生在中國大陸之外的華人用華語在文學乃至電影、美術等的創作實踐。用史書美的原話來說,是指“在中國之外以及處于中國邊緣、在數百年的歷史中被不斷改變并將中國大陸文化在地化的文化生產網絡”{23}。
乍看起來,這一理論是史書美借鑒西方學界通用的Anglo-phone(英語語系)、Francophone(法語語系)、Hispanophone(西語語系)、Lusophone(葡語語系)而提出來的,但這并不純粹是語言和文學方面的探討,在學術詮釋里面包含著“去中國化”的意識形態。本來,史書美一直把自己創造的“華語語系”概念看作是反叛這一本質化的“中國性”的重要理論支柱:“華語語系更多時候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反中國中心論的場域。”{24}
史書美的“華語語系文學”研究,是一種跨界研究,其中混雜有文學地理學的研究方法。她關注馬來西亞及中國臺灣等不居于中心地位的文學交流和匯合,擴大了漢語文學的研究空間,這的確有一定的新意。
自史書美提出“華語語系文學”一詞并在2006年進入中國大陸以后,引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論爭。值得重視的是經過王德威等學者鼓吹和充實,美國主流學界也以極大的熱情給予了相當的關注。但無論是史書美還是王德威,其洞見中均有偏見。比如史書美自稱是“臺裔美國人”,“臺灣意識”還有“西方中心論”的影響,使她對中國充滿了誤讀,由誤讀、偏見產生出一種敵意。她號稱提出“華語語系”是為了批判“中國中心論”,可她始終未能對自己凌駕在“中國意識”之上的“臺灣意識”進行反思。
排除政治偏見不談,來自于后現代主義、后結構主義、后殖民主義、文化研究等在內的西方當代批判理論組成的“華語語系文學”,至少概念不夠嚴謹。史書美以這種概念指稱中國之外的華語語言文化和群體,以及中國大陸的少數民族群體,可人們要問:“華語語系文學”到底是指華文作家的華語創作,還是華文作家的英語(日語、法語)創作?是指少數民族作家的華語創作,還是原住民作家的民族語言創作?是指華文作家的方言寫作,還是外國作家的華語創作?這是一筆糊涂賬。如果這些創作可通通算作“華語語系文學”,那豈不蛻化為大家可以言說而大伙又不甚明確所指的概念?{25}當不同立場的研究者把自己認可的代表性的作品往“華語語系”這個大籮筐塞時,這個概念的科學性、規范性必然大幅縮水。王德威也十分清楚這樣做所造成的無所不包的混亂,但抵抗“中國性”,是史書美與王德威的共同目標。這與他們的海外生活經驗分不開,可正是這種經驗,使他們對中國作出曲解乃至反叛。而要反叛強大的中國及其繁榮昌盛的中國文學,要排除中國之外另立體系,另立山頭,談何容易。香港作者黃維樑就指出:“華語語系文學”的“語系”一詞是多余的,只會引起不懂漢語或粗糙地說華語的人誤解{26}。至于史書美、王德威倡導的“華語語系文學”,其針對性是所謂中國大陸的“文化和政治霸權”,這已脫離了學術討論的范圍。
如果說史書美、王德威在“巧立名目”,也許會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作為美國中國文學研究中最有權威性的學者之一的王德威,對史書美有關Sinophone的定義,他沒有“照著講”,而是“接著講”,表示自己不同意將中國大陸文學排除在“華語語系”之外,他本人的學術研究范圍也一直將中國大陸文學視為華文文學的主體,但在立場與知識譜系上,王德威與史書美“心有靈犀一點通”,他所做的只是“補苴罅漏”的工作。認為“華語語系”即“華夏的聲音”的王德威,所看重的對象不是著眼在民族意義上的“現代中國”,而是由馬華作家溫瑞安在中國臺灣提出的有五千年光輝歷史的“文化中國”{27}。據此王德威將神州大地以外的華語文學詮釋為“花果飄零,靈根自植”{28}。在他看來,“道統外移”造成了臺港澳文學分流出去以及海外華文文學四處撒播的碎片化“中國”。他用“后學”觀點指出:“華語語系文學與以往海外華僑文學、華文文學最不同之處,就在于反對尋根、歸根這樣的單向運動軌道。”{29}
“華語語系文學”研究給中國大陸學者的啟示,正在于不能夠把“中心”絕對化,以免忽略了離散華人的本土經驗,弱化了他們的主體意識。中國大陸學界與史書美、王德威的分歧雖與政治有關,但更多的是學術爭鳴。他們充分肯定海外學界提出的“關注邊緣”的思考,當然也無法茍同從“抵抗中心”產生出的分離主義思潮。只有努力展開與海外學者的溝通與境外學者的對話,不全盤吸取別人的觀點,有所揚棄有所保留,才能將中國大陸的文學研究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
世界華文文學作為從中國現當代文學、比較文學、世界文學“突圍”出來的新興學科,為構建世界共通的華文文學意識的多維視野,有必要進一步強調超越不同文明的畛域和不同文化的視野,探討華文文學共同體的期許與想象,并在此基礎上構筑一個具有國際性、整體性的世界華文文學的大同世界。
毫無疑問,從20世紀80年代蹣跚起步到新世紀蓬勃發展的世界華文文學這門學科,在“突圍”中日益走向成熟,其發展前景日新月異,令人樂觀。
① 劉登翰、劉小新:《華人文化詩學:華文文學研究的范式轉移》,《東南學術》2004年第6期。
②⑧ 劉登翰:《命名、依據和學科定位》,《福建論壇》2002年第5期。本文吸收了他的研究成果。
③ 陳賢茂:《關于“海外華文文學”一詞的使用規范》,《世界華文文學》2000年第6期。
④ 世界華文文學同進同出的新興學科比較文學,其首屆的全國性大會,比華文文學會議遲了一年。但由于比較文學有30年代眾多成果做基礎,故它的發展比世界華文文學學科步伐快。
⑤ 也斯:《愛荷華的中國文學座談會》,臺灣:《詩潮》1980年12月,第4集,第28頁。
⑥{20} “大同世界”一詞,是借用劉紹銘的翻譯。他把“大英共和聯邦”加以漢化,因此成為“大同世界”。王潤華:《從新華文學到世界華文文學的大同世界》,《從新華文學到世界華文文學》,新加坡潮州八邑會館叢書1994年版。
⑦⑩ 許翼心、陳實:《作為一門新學科的世界華文文學》,《臺港與海外華文文學評論和研究》1996年第2期。本文吸收了他們的研究成果。
⑨{18}{22} 張奧列:《海外華文文學該姓啥?》,載2019年3月28日《文學報》。
{11} 劉登翰:《華文文學的大同世界》,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3頁。本文吸收了他的研究成果。
{12} 吳奕锜、彭志恒、趙順宏、劉俊峰:《華文文學是一種獨立自足的存在》,載2002年2月26日《文藝報》。
{13} 見南朝宋謝靈運《辯宗論·問答附》:“良由華人悟理無漸而誣道無學,夷人悟理有學而誣道有漸,是故權實雖同,其用各異。”
{14} 杜國清:《世界華文文學研究方法試論》,第八屆世界華文文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選《世紀之交的世界華文文學》,《臺港與海外華文文學評論和研究》增刊,1996年版。
{15} 蒲若茜譯:《“開花結果在海外——海外華人文學國際研討會”綜述》,《華文文學》2003年第1期。
{16} 王理行、郭英劍:《論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中文譯名及其界定》,《外國文學》2001年第3期。
{17} 梁麗芳:《擴大視野:從海外華文文學到海外華人文學》,《華文文學》2003年第1期。
{19} 劉俊:《從臺灣到海外》,花城出版社2004年版。
{21} 劉俊:《世界華文文學:歷史·記憶·語系》,花城出版社2017年版,第163、164頁。
{23} SHU-MEI SHIH, Visuality and identity: Sinophone articulations across the Pacific, (Berkeley &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nia Press,2007), p.4.
{24} Ibid, p.3.
{25} 參看霍艷:《另一種“傲慢與偏見”——對“華語語系文學”的觀察與反思》,載2017年5月31日《文藝報》。
{26} 黃維樑:《學科正名論:“華語語系文學”與“漢語新文學”》,香港,《文學評論》2013年第27期,8月號。
{27} 王德威:《中文寫作的越界與回歸——談華語語系文學》,《上海文學》2006年9月號。
{28}{29} 王德威:《華語語系文學:花果飄零,靈根自植》,載2015年7月24日《文藝報》。
(責任編輯:徐瑛)
The Genesis of World Chinese-language
Literary Disciplines and Their Characteristics
Gu Yuanqing
Abstract: The study of migration history and the creation of new words abroad is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basis for establishing world Chinese-language literary disciplines, the development of which has experienced two stages in radiating from Chinas external literature to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 overseas and in moving from political interest to an emphasis on aesthetic values. As a newly risen discipline, world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 has its objective of research literature in mainland China and the regions of Taiwan, Hong Kong and Macau as well as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 overseas but it should also include huaren wenxue (literature as written by the Chinese overseas) as Chinese literature,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 and literature written by Chinese overseas mean different things. Although the concept of Sinophone Literature is new, its tendency to de-Sinicize is not acceptable.
Keywords: Chinese literature,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 literature written by Chinese overseas, overseas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 Sinophone Literature, world Chinese-language liter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