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以來縣級媒體建設回望

建國以來的縣級媒體建設歷程

縣級媒體的興起與發展。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后期，我國縣級媒體迎來了首個發展高潮，因社會主義改造與建設動員的需要，大量的縣級報紙創刊。以浙江省為例，到1956年底，全省81縣中有75個開辦縣報。1957年至1959年，在“大躍進”運動中，不僅大部分縣有了黨報，不少大縣還不滿足于每周數刊，興辦了日報。然而，“躍進”實為缺乏堅實經濟基礎下的“冒進”，一些地方辦報是出于領導意愿、行政命令。1959年到1961年間，連續遭受自然災害使薄弱的縣級財政不堪重負，縣報在經濟衰退的打擊下難以為繼、陸續停刊。與辦報齊頭并進的是廣播事業的建設。1956年，毛澤東同志將發展農村有線廣播網列入《全國農業發展綱要（草案）》。1958年4月，中央廣播局召開會議促進“全國廣播工作大躍進”，要求“做到每個鄉和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社有收聽工具，主要是有線廣播喇叭”。全國的廣播臺數量在“躍進”期間逐年遞增，自1957年的58座發展到1960年142座。同時，廣播站數量也得到了飛速提升，1960年，全國1747個縣（包括自治縣和旗）中建有廣播站1600多個，1961年有含人民公社級在內的廣播站2萬多個。由于突擊建設中存在求量不求質的情況，廣播的宣傳功用未得到應有發揮。

縣級媒體發展的第二個高潮，發生在上世紀80至90年代期間。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1979年，為服務農村的歷史性改革，中宣部發出恢復縣報的通知；1980年初，全國縣市報工作座談會召開，部署有條件的縣市恢復或創辦縣報。浙江、江蘇、山東、湖北等省的部分縣報復刊；到1981年上半年，全國14個省中51份縣市報創辦或復刊。1991年11月，中國縣市報研究會經國家新聞出版署批準在江蘇宜興市成立。在縣委機關報因條件成熟得以創辦或恢復之余，80年代初期到中期，一些縣還紛紛創辦農村科技報或經濟報。1985年，全國有縣市報56家，1990年發展到100家左右；1991年，中國縣市報研究會成立。鄧小平同志南方談話發表后，在改革日益深入、經濟突飛猛進的基礎上，縣市報表現出強勁的發展勢頭——1992年至1994年間，全國的縣市報迅速從230余家遞增至300余家、460余家；到1998年，發展到500余家，含日報40余家、對開大報5家。

20世紀80年代，縣級媒體在廣播電視領域也得到了長足發展。1983年3月，全國廣播電視工作會議召開，時任廣播電視部部長吳冷西指出，兩級辦電視政策不再適應形勢需要，凡具備條件的省轄市、縣今后也可開辦廣播電臺、電視臺；放送內容除轉播中央和省臺節目外，也可播出自辦節目。同年，中共中央印發37號文件，明確“四級辦廣播、四級辦電視、四級混合覆蓋”的廣電體制，倡導“以新聞改革為突破口帶動廣播電視宣傳的改革”。由此，全國興起辦廣播、辦電視熱潮。這一時期，廣播在管理體制、節目內容形式上進行了突破創新，技術層面實現了通信衛星中繼、調頻網絡構建、微波線路建設等；農村有線廣播經過整頓，1992年市縣廣播站的數量達2452個。與此同時，縣級電視臺從無到有、迅速增加——1985年全國有縣級臺61座；1988至1991年，電視臺數量從422座增至543座，原因應歸結為地市臺、縣級臺的創辦。縣級臺在節目方面以轉播為主，自辦的主要是當地新聞。由于缺乏可借鑒的經驗與行業指導，一些地方建臺缺乏規劃，資金人才匱乏、設備簡陋導致了節目制作水平不高，區域間發展也不均衡，很快出現了重復建設、資源浪費、閑置內耗等現象。

廣電治濫和報業整頓。1995年5月，廣播電影電視部下發通知，要求對各級無線和有線廣播電臺、電視臺開展檢查，整治非法批臺建臺、亂播濫放問題。1996年1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發出《關于加強新聞出版廣播電視業管理的通知》。根據通知精神，廣電部在1997年1月提出，要按“控制總量、調整結構、提高質量、增進效益”原則，力爭在三年內基本改變亂狀。1998年底，完成治理的縣級臺數量為1287座。1999年12月，國家廣電總局提出轉變地（市）縣廣播電視播出機構職能，要求：一、實行網、臺分離，二、合并廣播和電視、有線和無線，三、停辦四級廣電，四、公共頻道取代縣級臺自辦節目，僅留出供縣級電視臺播放本地新聞和專題節目的時段。2002年7月1日起，各省同推公共頻道，使電視“四級辦”變為“三級辦”“兩級辦”，一些縣級臺全部自辦頻道被取消，主要職能轉為對中央、省、市臺節目的轉播。這項舉措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縣級臺的生存空間，但秉持靠近地方的獨特優勢，縣級臺在該時期的經營收入與納稅額穩步增加。到2007年底，全國2587座廣播電視機構中有縣級機構1916座，占比74.1%。

21世紀初，我國縣級報紙泛濫。到2003年6月，全國縣市報數逾1000家，含較規范的600多家、有國內統一刊號的309家、日報100余家、周五刊以上報紙約占60%，發展水平參差不齊。為減輕基礎和農民的負擔，破除一個村委會要訂中央、省、市、縣四份黨報的窘境，報業整頓被提上日程。2003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發文，要求縣（市、旗）和城市區不再新辦報刊，且停辦已辦報刊；個別影響大、上規模的縣市報，由省級黨報或地市級黨報給予有償兼并，或改作地市級黨報的縣市版。這場治理指向了四級辦黨報歷史的終結，258家縣報的統一刊號被注銷；51家報紙保留刊號但退出黨報序列，接受有償兼并。

嘗試突圍與應對新媒體挑戰。在廣電和報業的治理整頓后，全國各地縣級黨委政府手頭的傳播工具和陣地變得極度匱乏，迫切渴求掌握擁有較高自主權的媒體。同時，需要財政投入卻毫無話語權的公共頻道體制受到普遍詬病，定位的不清晰導致除安徽等地的少數幾家以外，大部分公共頻道逐漸名存實亡，與因需求充足而興盛的縣級電視臺形成鮮明對比。為了滿足宣傳的需要，各省份的縣市報不減反增。以《今日XX》為題、無刊號贈閱的報紙在縣級政府的主辦主創下大量涌現；省級報業集團或市級報社與當地縣委合作新辦有刊號的縣級報及地方版形式的縣級報均快速增加。如浙江省2003年整頓前有縣級報紙57家，含有國內統一刊號報紙27家；整頓中，11家縣報被注銷刊號，后變通增加2家，余下有刊號報紙18家；但目前全省有縣級報刊65家，數量反較整頓前提升。

進入新世紀以后，新媒體成為了縣域輿論場的最大變量。一方面，網絡提供人們以強交互性、多媒體化的嶄新媒介使用體驗，大型互聯網公司的流量下沉策略供給了地方大量更趨專業、多元的傳播內容；激烈的競爭態勢下，以廣播、電視、報紙為代表的主流媒體遭遇發展瓶頸，表現為其在平臺資源上的優勢不再、選題表達的個性化程度不足，受眾嚴重流失、廣告市場份額被不斷蠶食。另一方面，移動終端的發展允許人們將隨時發現拍錄的新聞信息通過QQ、微信、微博等各種形式即時傳遞，致使傳統媒介“把關人”控制出現失效；社會團體、企業、個人搭建的自媒體平臺輸出內容的良莠不齊，也嚴重干擾了縣內良性輿論場域的建構。在此背景下，一些縣級媒體開始尋求改革突破。途徑上，主動嘗試新的媒介形式，從建設網站，開辦電子報、手機報，到觸電兩微一端、短視頻；管理上，嘗試建立縣級新聞傳媒中心，打造匯聚全縣媒體資源的聚合平臺。2018年，建設縣級融媒體中心的基層試點啟動，以當年8月全國思想工作會議召開為起點，新一輪的縣級媒體建設浪潮圍繞技術與經營方式的融合展開，為地方傳播的再起航供給動力與機遇。

當前縣級媒體建設的存在問題

機制落后。雖然專業人才匱乏已成為縣級媒體發展的重要制約因素，編制緊張且復雜的情況卻難以在短期內改變。績效考核制度理應成為推動改革的有效力量，但受到人力資源結構、事業資歷性工資等因素的影響，不能很好起到獎優罰劣的作用。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還帶來機構整合下職數壓縮的困境。在一些縣，媒體記者編輯缺乏晉升晉級的通道和機制，造成人才的進一步流失。

經濟困難。全國2851個縣中，固然有如浙江長興等地經濟基礎較好的縣，但大部分縣經濟狀況一般，少部分發展較差，甚至捉襟見肘。臺、網分離的變革，使大多數縣級媒體失去最大的營收來源；廣告營收作為剩余的主要依持，因媒體競爭力的下降與日益嚴格的審查，收益每況愈下。盡管各地嘗試通過參與智慧城市建設、籌辦活動等探索新的增收途徑，但總體仍缺乏自我造血能力，財政補助也就顯得杯水車薪。

“四力”弱化。自上世紀90年代起，縣級媒體長期處于缺少競爭經驗與市場機制運營的狀態，內容質量不高、創新動力不足。而立足本地，又使媒體重重受制——宣傳任務使報道充斥著領導日常工作和會議；熟人社會致輿論監督功能“對外不對內”“對民難對官”。同時，還存有當前不少融媒體中心致力于解決的重復建設、效率低下等問題。民眾對近年來縣內媒體融合發展的現狀認知不清晰，對政府主導下的新興媒體平臺缺乏關注，導致平臺所輸出的本應具有高時效性的訊息，傳播效果不甚理想。

縣級媒體建設未來展望

思路的認準拓寬，是推進媒體發展的驅動力。縱觀我國縣級媒體發展進路，有風雨也有彩虹——風雨往往發生在政策背離地方發展的規律之時，而彩虹主要出現在需求得到充分釋放以后。縣級媒體建設任重而道遠，許多議題需要謹慎解決。比如，怎樣保障熟人社會下媒體正常發揮監督權，怎樣健全和完善對媒體自身行為的監管，怎樣更好地做好地方網絡信息的引導管理，怎樣實現阻礙發展的“雙軌制”并軌等。管理者應解放思想，有所揚棄地吸取他地經驗；充分調研，從實際出發，科學決策。

人才的素質水平，是左右傳播效果的壓艙石。去除壟斷環境的保護傘后，傳播內容成為吸引受眾的關鍵要素。選題、切入點、時效性、表達形式等細節，均可能影響媒體競爭力的消長。決定內容的，主要是人才。采編人才決定新聞以何種方式組織，技術人才決定報道以何種方式呈現。縣級媒體的平臺較小，要想保有人才，最大的可能是積極對接對口高校，吸納具較高素質的應屆人才，再使其在實際操作中受到鍛煉獲得提升。對此，搞好經營、增加收入、提升待遇、強調績效，又構成了機構留人環環相扣的促進鏈。此外，要特別注重對新聞工作者政治站位意識和職業倫理道德的強化，確保其能恪盡職守，守好黨和政府基層發聲和服務的主陣地。

技術的推陳出新，將不斷挑戰機構的適應性。現代社會，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上世紀六十年代，大多數人還難以想象電視、電影所給予的視聽盛宴；在現在，數字化浪潮沖刷每個受眾，無時無刻不改變著民眾對媒介的心理期待和愉悅闕值。虛擬現實技術被用于嘗試打造沉浸式新聞空間，H5被用于督促深邃主題契合網民審美趣旨，技術進步的腳步不會停歇。人們選擇媒介，選擇改造媒介。新興的媒介形式在對公眾注意力的瓜分中，不斷細分著市場；媒介組織必須保持敏銳的洞察力、判斷力，理性認識和堅持自身特長特點，培養高度的適應性，做到與時俱進。

制度的因地制宜，才能切實保障改革的有效性。回歸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課題，必須指出，在中央打響媒體融合改革的發令槍以后，不少地方出現了匆忙取經、趕緊上馬的局面。先進區域的現有成績，往往出自黨委政府一以貫之的重視和經年累月的積淀探索。各地的經濟發展情況不同，人口總數、城市化進度、當地媒介競爭格局乃至一把手的關注度都不相同，同時現有媒體的特長屬性不同、問題根源不同、解決路徑不同。如果照搬照抄，可能導致“橘生淮北則為枳”的悲劇，應付了事的現象，這些要極力避免。

結語

綜上所述，縣級媒體的發展，經歷七十年曲折變遷，正大踏步邁上媒體融合的嶄新階段。未來，各地在具體建設中，還必須順應時代潮流，以制度完善推動其資金、人才、技術等要素水平的提升，在前端的選題、內容及呈現上，響應中央號召，回應人民需要，一步一個腳印，不斷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