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她正在走來（組詩）

陸佳騰

鐘擺晃了三下

鐘擺在既定的路徑上

游走

讓我想到洄游的鯨魚

這樣盛大的運動

我懷疑行走的必要性

因為鐘擺晃了三下

和昨天并無區別

我同樣懷疑眼前的鐘

另一座鐘可以代替它擺動

但我不懷疑那只

仰望月亮的兔子

腳步未能驚動它

草叢里沒有它的足跡

當我把它寫進詩里

鯨魚正在完成

計劃之外的一躍

橫行的詞語

一些詞語橫行一陣子后

被厭棄

然后，新的

被卷上岸邊

被追逐

它們曬著太陽

閃閃發光

一會兒長得

像螃蟹，一會兒

又像貝殼

它們的外形

取決于游人的眼睛

而那些在海浪下

洶涌的詞語

只被潛水者看見

更多的她正在走來

松針背著光，不安地

震蕩

把自己的意圖藏起

在四季里保持綠色

保持堅硬

等時間把它拉長

它就能柔軟得像云

像一個女孩子的頭發

喏，就是這個女孩——

她剝開胸口的痂

就像撕下一張日歷

然后更多的她

從陰影中走出來

密 林

當一片密林經由我的身體

我就是這片密林

我會以地上腐爛的漿果為食

讓同伴在我的頭發里筑巢

把鳥兒拋向天空

用風聲和樹說話

然后躺在一條陰溝里

變成一片樹葉

隨便水流載我去哪兒

風中的老人

時間是一顆松動的牙齒

咬不動堅硬的生活

他只能被拐杖拄著

任由枯藤上晃蕩著的

絲瓜，冒充他的形象

他的皮膚是一層麻袋

裝滿干枯的枝葉

一點星火就能點燃他

他總是對著天空說話

隨身攜帶一把折疊椅

把它當作親人

和它一起坐在風里

等著風帶走他

影子游戲

那個善于躲藏的人

玩弄著墻上的影子

就像，把一句話

顛倒過來一樣容易

沒有什么是不可表達的

沒有什么是不可改造的

兩只手可以變成鴿子

也可以變成禿鷲

或者

大膽一些

指鹿為馬也可以

一滴雨的凝結

我要變成飛鳥的眼睛，去看一滴雨的凝結

它或許曾是巴山秋池里的一朵水花

或許曾在尼羅河旁裹著頭巾的婦女的臉上淌過

如今，它重新凝結、落下

砸在土里，流淌在植物的根莖中

它會變成我的一滴淚水

蒸發，再次回到云層

而那萬物的演化

不過是一首詩的時間

大 火

一場大火熊熊燃起

黑色的濃煙把少年的眼睛熏黑

他們看不見世界的輪廓

眼里只有沖天的火光

他們為大火吶喊

把自己化為火中的飛塵

鉆進人們的喉嚨

讓他們吐出黑色的字句

人們為虛構的東西吵架

鏡中的老虎開始吃人

仇恨戴上了正義的帽子

而這一切

都要怪那大火

將真實的大廈湮沒

平息、重燃……

大火不斷重復自己的韻腳

它摧毀了秩序，卻說

自己就是秩序

這火，要以人類永恒的淚水來澆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