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東的詩

徐東

誰都曾想要痛哭一場

穿著向陽花走在大街上的女人

挎著紅皮包，經過一些人

并走向另一些，你說不出她

終究是誰，但你會成為她

不經意間的閑思。她將會于闃夜

時分為你傷感。你也有這樣的

時候，你為陌生人難過。哦，你

愛她右手握著的玫瑰——那也可能

是把青菜。你愛她在風中飄揚的頭發

散發出的香味。我們都一樣

愛著陌生的，渴望中某個真實的

人，愛著渴望愛的人。因為孤獨

誰都曾想要痛哭一場

中午時分在公園

棕櫚榕樹以及別的樹，樹干

豎起的堅實，用力與靠在樹上

休息的中年人對抗并交換感受時

出現一大片沉默。他眼眸呆滯地

看向更遠處的樹影，以及樹蔭下

形形色色的人。他享受純粹的

棲息，盡管此時并沒有詩意

在心間流動。他可以躺下來

與泥土親近，與小草交談

也可以調整呼吸與心跳，想著

遠處走來一位善良可親的女人

她不必太過靚麗——如果他愛憐

輪椅上垂首而坐的那位老婦人

就該有多情的女人愛著他

以及像他一樣傷感且一樣

厭倦了在時光里嘆息的人們

把群山投入夜色

可以肯定，我們需要詩

詩，可以不需要語言

試試吧，用身體與桌子相愛

用目光梳理它帶紋的長發

用手臂抱起它，然后放下

我確信不是放在原處。時空會變

我也會變，一件事和人結合

或樹與鳥兒結合，有上萬種可能

例如我端坐在房間寫詩，也可以

站起來走走停停，可以唱歌、跳舞

不管桌子和房間有沒有耳朵和眼睛

說得絕對一點兒，沒有詩歌

就沒有人生，也沒有愛情

沒有可以感受到的時空

可以安放懷抱中的事物。哦

我習慣走向遠方，而遠方無詩

只把群山投入夜色

少女畫像

她被抽象為線條和色彩的少女

存在接近語言般大體的青灰

她有微傾的身體在時間中懸空

想象中具有的重量使沙發傾斜

她被人愛著成為失憶的自己

所有的人已不是她的未來

她被畫師定格成為想象的花朵

瞧她的眼神仿佛不用生活

花瓣低垂的小嘴成為美的重心

有種淡淡的香味渴求向空中一吻

一定有少年向她朗讀情詩

一定有愛在她四周匯集

一定有一萬種美好使她雙腿蜷曲

她已不再是模特，不再是她本人

她已不再是父母的女兒，不再是情人

她有對空墻壁的幻想孤單的嗜好

她空虛的釘子咬緊寂寞的繩索

看不見的內心外化成不存在的城市

看得見的桌子水瓶如同時光累積

她的外部有片森林狂熱愛著湖泊

燈光斜照使她的整體呈現究竟為何

我要克制對美的欲望才能更好愛著

我要長久地把她凝視才能喝上一杯

我不知是苦咖啡還是甜紅酒

我不知道許多個夜晚曾對她說過什么

未寫之信

多少次他想給所有熟識

而疏于聯系的人寫信

仿佛他的孤獨需要解釋

假如他給熟識的人寫封信

說起從前的他們

以及他們之外的另一些人

又有何意義？全然陌生了

全都戴上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