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太陽的母親

今夜，我不看月亮

今夜，我不看月亮

也不以一個名字的方式去想你

把靴子留在窗外，離開

又或者在陽臺上靜坐

等候月明星稀，你再一次回首

繾綣在省耕塘的波心里

浪費一整天的時光

喝完一杯奶茶，或是陪著一盞路燈亮起

像五千年前的月亮一樣

把一分鐘的光陰掛在走廊上

和你從公園路的這頭走到那頭

就好像我們從生命的開始走到盡頭

偷太陽的母親

母親的單眼皮下種著一片荊棘林

斑斕的色彩，總能逆著光陰

紅色是不屈

白色是謙卑

綠色是忠貞

粉色是嬌羞

母親臉頰的皺紋，裂成分隔南北的壕溝

終其一生，自己也跨不過去

竹笛啞了

老狗褪了黃毛

馱糞的男人去了北方

上了年紀的磨盤旁

母親與太陽相依為命

母親一輩子沒有披散過的頭發

挽成唐朝的白玉鐲

拾起一只瀕臨滅絕的青瓦

逆著光

對鏡凄凄涼涼

給兒子的兒子穿上紙尿褲

獨自守著半碗蕎麥面

吞咽今天的好時光

母親枯萎了的手指，勉強捋順從前緩慢的日子

鎖一打開，就嚇跑了1978 年的塵土

清晨把太陽掛上東邊山

傍晚取下，藏進裝糖的口袋

盡心盡力

等到最后一顆牙齒

落在老核桃樹下

愛依舊細膩深沉

母親解開衣裳，低垂的，干癟的乳房里竭力擠出幾滴乳汁

最后的柔情，血一樣透亮

濕潤了冬天彷徨的麥田

每天偷一個太陽，或者兩個

回到金瓜村去

撿回那些已經走過的腳印

母親弓著脊背，對燈光穿一截針線

像那些鎢絲一樣越燒越細

小孔越畫越圓

從街對門的四嬸哪里買一瓶可樂

母親耳鬢的銀發被太陽照成了孩子一樣的嬌羞

冬天的望海公園里

母親和所有的藝術家一起跳一支最炫民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