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幻想曲

一

刨土，挖坑，埋土

再次刨土，挖坑，埋土

如此反復。我曉得

這個人間的老農正偷著

月光 用回憶種植

孤獨

二

把天空的還給大地

把大地的歸于天空

根根白骨 列隊整齊

捧著人間的風和雨

安然入眠

三

清風吹過山崗，雨燕安巢

渡口橋畔，船兒留宿江南

傍晚人家，孩童酣睡在側

四

第一片葉子落下時

我正與秋風對峙

第二片葉子落下時

我正對秋雨咆哮

第三片葉子落下時

我在人間一無所有

我知道 整個秋天

我都在練習與時間為敵

可誰知道 一杈寒枝的提心

吊膽和秋風秋雨愁煞人的

悸動

五

我想給我的影子寫封信

告訴他 我淚水全無的殘忍

告訴他 愛情里的卑微和膽怯

告訴他 夜里刮骨療傷的隱忍

告訴他 生而為人的愧怍和不安

多年來，我一直委身與黑暗

給不了他想要的光明

我發誓 來生

一定許他一個影子該有的

真實

六

我見過他們 是的

有時是抱著命運來的

有時是揣著秋風來的

這群被流放的異鄉鬼 從他們

單薄而空曠的身影，可以判斷

或老或少 或男或女

或瘋或癲 眼下

他們枕著大地入睡

我猜想，在夢里

一定有只巨大的老虎

七

憂郁的路燈下，光

抵進了夜的心臟 一只

背井離家的昏鴉站在電線桿上

俯視眾生

中年男人路過時——“呱”

拾荒者路過時——“呱—呱”

那群野鬼路過時——“呱—呱—呱”

哎，這畜生 你也不必嘲笑誰

在空嘮嘮的城市面前 你我皆是

第三者

八

曾以為大海是狂妄的

用它懈怠于四季的空曠與深遠

將萬物遺忘在天空之下

而現在。海面上空

一只海鷗正追逐另一只海鷗

沉落的倒影 讓我

忘了整個世紀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