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書

譚 瀅

在有蟜氏故地遺址

深秋，草木搖晃，萬物守恒

來訪者如潮水的起落

有蟜氏故地

一根從《山海經》里逸出的古藤

根深葉茂，順著藤條能找到炎黃二帝

以及更多的后世子孫

這綿延千載的藤條，血脈充盈

彼時可能荒蕪，饑饉，但花草

是不缺的 蜜蜂是不缺的

這些野生的歡喜，深入人心

成為母族的圖騰

站在山頂，目光逡巡四野

山風攜著千年的鋒芒，刮過丘嶺

和溝壑，喬莊，喬氏祠堂就在

綠樹掩映處，有著鮮紅的標識

有蟜氏已不知去向

這失了母親的空巢，令后世子孫

嘅嘆，惆悵。山腳下

玉米棵焦黃，寂寞地列于曠野

它們早已交出了懷中的子嗣

鋪排著一種空的意向

一位年輕的女拖拉機手正在

翻耕土地，這是遺址上

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事情

石人洼村

石人洼村，在現代的意識里

模仿著古意

飛檐翹角，燕子低飛

蒙塵的前世在秋風中若隱若現

史記，它的前身曾是唐朝守軍

存放糧草的地方

叫管草城，后來又叫曹城村

明時，山西洪洞人扶老攜幼

來到這里，細數煙塵往事，祠堂、匾額，

小橋流水

石人提燈照亮夜歸人，善良如

燈盞，亙古不熄

傳說如謁語，也如暗示

更若基因的延續

讓一個村落和它的村民

深信不疑。愛如陽光和空氣

均勻地鋪灑在每一個角落

石人洼被群山握于掌心

廆山、黑羊山、翠屏山、鳳凰山

如屏風的支點

守護著它的富足和安寧

過去與未來

花

秋天，所有綠植都在集體迷失

帶著一臉的不情愿

一天天泛黃，跌落

只有蘆花，若風姿綽約的女子

或站立，或搖擺

獨霸著秋日里的風雅

大地如列車，滿載著

玉秫，高粱，大豆，花生，這些

平民的糧草

打發著人間的饑荒

不承擔任何負累的蘆花

微微一笑

欠一欠身子

仿佛一位氣度不凡的名媛

隱形人

那人一直佩把刀站在暗處

跟隨著眾人一起上坡，過河

擠坐在車廂里，進KTV唱歌

在場面上，把酒言歡，打成一片

但暗影里總有一把刀在晃動

同僚看見，會用肘部提醒他收好刀子

有的人看見，裝作沒看見

月黑風高，他就混水摸魚

捅他忌恨的誰一刀，然后

裝作若無其事

看著人們義憤填鷹地議論，他也會伸

長脖子聽，偶爾也插上一嘴

罵自己不是東西

接下來，他還會找下一個目標

仿佛成癮，他的刀子己銹跡斑斑

沾滿血漬

臉上呈現的依然是無辜的表情

陰影處晃動的刀柄如皇帝的

新裝，若隱若現

老之殤

虛胖的身體灌滿歲月的風塵

模糊的視線在一切現實的

龐雜的事物上晃動

眉心的川字紋仿佛厭世的標記

頭發是高處的虛妄

寥勝于無的茅草，染著歲月的風霜

關節的銹蝕處，總不合時宜地

發出脆響

體內一些器官的叛亂，此起彼伏

如星火燎原，在表面留下醒目的斑點

青春的躁動，盛世的芳華皆濃縮進

多皺的皮囊

似乎一條慢騰騰垂著尾巴的老狗

遛達在不多的勢力范圍之內

看小狗撒歡，大狗做愛

夜幕降臨時，朝著落日虛張聲勢地

叫上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