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外四首）

王婷

時光

是打在江南

窗格上的一枚跫音

我散落在雨季里的那首漁歌

隨跫音漸漸遠去

寶石藍下鑲嵌的那抹向晚

醉過我的麥花白

醉過

我的經年往事

明朝舊夢

在我花開的芒上

曾經，敞開胸襟

匍匐前行

希望，是我必經之路

失望，也是我必經之路

我的江南雨呵

何時才能，澄凈

裹緊的兩不相悅的心扉

碩項湖秋境

驅風的倦容還沒散盡

我沉醉于你的遼闊

你我同屬于這片土地上

不歸的游子

等一葉蘆葦慢下時光的腳步

我們隨波在，那個叫放流的碼頭

我們在同一艘船弦上刻下愛和焦慮

刻下

我們出生時的胎記

不必致謝

相互交融產生的驚艷

當黃昏來臨時

我們又抬起各自的腳步

你流向掛著向晚的無邊里

我在瀟瀟落幕下

目送，你的背影遠去

櫻花烙

萬瓣櫻花醉舞

像我的

被千萬大軍蹂躪的身體

墮落又升起

陳園小徑的光芒

照耀過

春外之春的另一個族群

奔跑于塵土中

我突然看到

操不同口音的

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對等的交換

在故鄉的原風景中

緩緩下沉的夜

逐漸明朗起來

我扒開塵土

尋找著

被櫻花腌制過的，失傳已久的

鄉音

邂 逅

我有三十個月亮，夜夜飽滿卻又

夜夜殘缺

送走我的那個九月

母親在高粱糖和芝麻香里

種下一枚圓月

她笨拙的喉嚨不會歌唱

只在祭拜月亮的時候

喊出我的乳名

多年后，我游走于異鄉講臺

用同樣笨拙的喉嚨喊出并用一生

記取，那些陌生的名字

卻很難唱出，母親唱過的

那片月光

被月光疊加后的我的重影

在母親眼里一直清晰著

而我，三十年前

與母親邂逅過那輪滿月

早已，月如鉤

母親，種過記憶

一口井老去了多少歲月

井沿上的疤痕，清晰地

分娩出無數個疼痛

我睡在繡房里的雕花木床上

寒氣自遠古陣陣襲來

鹽商的遺夢，早已定額在

春天未醒時的前夜

我的續弦里注定有一場谷雨

一吊古錢，一組灰色記憶

我夢見母親來看我

我身底下那塊蘭花粗布床單

正緊緊裹住母親腋窩下，冒著熱氣的紅薯

母親從燃滿蘆葦花的灶堂里走來

在來他鄉的一路上，撒滿稻種

每一粒，都長成回家的印記

今夜，我和母親只隔著一粒種子的距離

卻找不到歸途上，母親呵鋤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