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老照片里存著舊時光,裝束背氣,發型違時,唯有容貌面嫩如新,不論健碩與羸弱、燕瘦與環肥,黑白底色不掩紅潤基調,越是泛黃,神情越是質樸。原野不復存在,變遷難以還原,玩伴各奔東西,春逝何以拾回?
感時花濺淚,誰人不起故園情?多病所須藥物,此生難了相思,昔時暗自欷歔的傷感,莊重圣潔的秘密,如今早已當作笑話講道。如同傷疤,撫之不痛,只在天陰下雨時前,方有預兆。再大的事,到了明天,皆小題;到了明年,皆故事;到了來世,皆傳說。
喜歡抑或討厭,每一個來到你身邊的人,都是緣分,每一件出現在你附近的事,都有原因。生命的整體,由生活的不同領域構成,其中的一些時光,難免為某些人蹉跎,就某些事虛度。多少等待之心,等到無望,多少想念之人,想到不想。若能相遇,已屬不易,若能相知,更需珍惜。
路邊草木,年年返青,送走趕考人,有無目標,是否規劃,一樣會流逝,皆如朱自清《匆匆》所言:“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里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里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它去的太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它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時間豈可管理,實則管理自己,也無法收割,只有放生。某年,張大千在家遇大風,眾人皆閉門窗,唯其前后打開,暴風過境,各家多有損毀,張宅卻完好無缺,其曰: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世間諸事,敞開心扉者強,相信青年,就是相信時間,相信未來。
經歷太多,凡事不再求結果,和光同塵,隨遇而安。龍應臺《目送》云:“母親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個有郵遞區號、郵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間,而是一段時光。”人自憐春春未去,既往回不來,記憶里穿越;只道送春無送處,未來想不出,科幻無此情。
不在于速度快慢,在于所思所見,不在于行進里程,在于親身體驗。靜緩度日,咀嚼意味之長,淺淡處事,反覺功名一戲。多少事,事后才能明白,明白時,已不再質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