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云里廠（組詩）

李郁東 彝族

再去云里廠

山梁子那邊

去云里廠

我的第一個疑問是

云里和廠是怎么聯系在一起

云長在山頂

此時車子正經過格子村

有人問龍潭的時候

半山腰露出瓦房一片

翻過山梁子就看見云里廠村

大河口是楚雄的一個鄉

在順河更遠的地方

在白云下面

這些更遠的地方

這些山和山們

全是云朵的故鄉

不用再問云里廠

這里的山和云

已回答了我的疑問

愛子如命

領著42歲兒子過日子的人

種五六畝苞谷的人

養騾子的人

今年已76歲

她玩手機

她跑城里八趟

買回了平板電視和組合柜

為了湊足資金

她拿出賣苞谷和騾子的錢

有一次去楚雄大河口鄉

有人要賣給她一個冰箱

她說，我死都要死的人了

還買冰箱干啥

實在抵不過糾纏

五百塊錢，她把冰箱

從彎彎扭扭的路上

背回了家

這是一個有趣的情節

兒子剛從精神病院出來

常常跑到山上玩

古稀之年的母親

照顧著自己的親骨肉

普淜云里廠中村

圍崗山上長滿古樹

清香木高過屋頂

黃連木站成一小片樹林

楊金煥，建檔立卡戶

她用樂觀擺渡人生

云里廠河水更加清澈

小銀山上滾滿了白云

無序鄉村

黎明時的布谷鳥

光，打開天空

再把天峰山

村舍和農貿市場

從大地上放出來

覓食的野狗，早起的麻雀

田野上挑糞和收割的人們

小鎮不遇街天

就沒有稀豆粉油條和米線

自產的蔬菜水果

外地的牛肉鮮魚

省外的大小超市

分不清商標的百貨

鎮上開會的村干部

村上培訓的貧扶戶

有的晚上坐在升旗臺上

有的清晨七點合并戶口

交給校長的證明

民政的困難申請

新生兒落戶

死亡戶籍注銷

只要從村莊出發的人

每個人身上

都背著一顆本土的大印

春末的陽光燦爛

早晨從床上起來的人

站在土地上復讀耕作

我們走村串巷找啊找

一直到昏黃的燈光照亮廚房

才在飯桌前遇見他們

把表上的家庭詳情重復一遍

我們和他們一樣

又一頭跌入夢境

為一場雨命名

好雨，喜雨，及時雨，救命雨

銅雨鐵雨，金雨銀雨

斜斜地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在夜里飛在早晨飄

億萬條蠶細嚼黑色的夜幕

千萬根針縫織夏天的絲線

一片一片的新綠從早晨開始

漫向田間山野。停在枝頭的

紅蜻蜓和蟬聲

荷塘的粉言粉語

雨，送走了一些思念

雨，迎來了一些向往

此刻，只有你是朦朧的

山坡上漂洗出的村莊

干凈且清朗

讓我羨慕天天年年的寂靜

雨，來的時候都忙著發言

也不知要世界記住什么

還是詢問人間多少事情

雨，去的時候默默無聞

是樹葉之上的無數眼睛

還是白霧里忽隱忽現的身影

給一場雨命名，大地的清涼詞

人間的真性命。是雨

把陽光碾壓的禾苗扶了起來

是雨，把狂沙浪灰安靜下來

多少歲月，天空的影子一短

大地上的人就飛了起來

給雨命名，那是誰也無法逃避的

淚珠里跳躍的靈魂

駐村工作隊員的驚喜

建檔立卡戶心里的金

無所謂雞

鹿鳴彌多伍

野雞，其實是曹氏家的

無所謂野，之前關在籠子里

因為發展壯大，產業鼓勵

雞圈立刻暴滿

從此雞無廄舍

滿山遍野地跑

它們飛，飛越屋頂

它們飛，飛過樹冠

雞們自由自在

雞們隨心所欲

振翅而鳴

啄葉啄蟲

無奈是一片紅土

雞們，引來一片贊譽

城里的私家車，進進出出

他們自駕去很遠的山上買雞

每當此時，主人口喊“咕咕”

向野外投擲一把又一把苞谷

雞們就跑著來，飛著來

完全不知下刻的命運

此時，城里的人們

開始捉雞。驚飛的

仍然在野

入籠的，與車回城

吃飽喝足，等待

下一刻的命令

2020年的色彩

今年秋天

天上的云越來越白

田野里的水稻越來越黃

樹上的蘋果越來越紅

山野的房子越來越干凈

只是我發現

和我一樣的駐村工作隊員

臉越來越黑了

給駐村扶貧人

我贈你三件禮物

本真、堅守、自信

光陰會流過每一個人的眼前

漫步城市的人

看不見新時代鄉村的臉

曾經雨注風冷的舊屋

破門板和石坎凳前

百姓那雙企盼的眼睛

那些遠離鄉村的人

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根本

祖先的草鞋和牛鞭

在歷史深處提醒我們

農業很偉大，飽滿的糧食

喂大了高樓林立的城市

農村很廣闊，百村千寨

點亮和溫暖了大千人間

貧困這是誰也不愿接受的詞

消除貧困這是我們的聲音

一村一村的繁榮和富足

一張一張的自信和笑臉

日日夜夜和村莊守候在一起

聽聽它的聲音

看看它的表情

中國，廣闊天地的農村

正在一天天改變著容顏

屋頂三環

那個屋脊上的裝飾

被我拍了下來

1940年末出生的劉坤

就要入住政府為他建蓋的新房

60平方米的磚木小平房頂

三個圓圈在頂上站成三環

我詢問這里的秘密

試探一個天地人的答案

門前的桔子樹開滿小白花

在土墻邊的蘋果樹下

留張影吧

一片又一片陽光

照亮屋頂三環

野豬窩的親人

十戶人家守護的歲月

風，吹了一年又一年

多少遠方的呼喚

在這里杳無音信

誰不渴望山外的日子

一部手機

連接起遠在他鄉的親人

這個夢想是那樣的遙遠

讓山民們享受同樣的信息

這是移動公司

助力脫貧攻堅的承諾

他們在山頂上修建基站

讓鐵塔傳來世界的聲音

通了，通了

野豬窩的人們是那樣地興奮

通了，通了。普淜

遙遠的橫斷山

從此不再寂寞

電話里親人的聲音

推開山岡上人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