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工

董 斌

兒子從屋里出來管我要錢。快情人節了，他想送給小寧一雙限量版運動鞋，三千塊錢，據說以后還能升值。

小寧是兒子的女朋友，家是鎮里做小買賣的。

“小寧真不懂事兒，這時候還在背后鼓搗兒子要東西。”本來我對小寧印象不錯，現在卻在心里打了個結。

孩子他媽打圓場。告訴兒子，現在的形勢不同以往，你爸返城都困難，掙不到錢，學費、生活費，還有姥爺的治療費，錢都得省著點用。看兒子臉色難看，又加了一句：“和同學借借，咱先欠著，以后媽給你還。”

我不滿地看了老婆一眼：“慣著吧。”收回的眼神正好對上了孩子的眼神，又一起移到了別處。沉默半天，我抬頭：“要不……”孩子卻已起身，又把自己關進了屋子里。關門聲不大，但卻在我心里投了個“炸雷”。

午飯，兒子低頭劃拉了幾口飯，又返回屋里。氣氛如同這幾天的形勢，憋悶。村里規定：少出門、戴口罩、禁止串門。干慣活的人都能憋出病來。

在自家院子里活動活動腿腳，就看到老黃走了過來，看不見臉，那個獨一無二的羅圈腿就暴露了他。他帶著口罩和我“嗚嚕”了幾句。

老婆站在家門口喊：“黃羅圈，別勾引我家的，小心我向你老婆要人！”

晚飯，老婆做了兒子愛吃的干筍燒肉和涼拌豌豆苗，兒子的心情比上午好了許多，吃完，還要幫忙收拾碗筷。我連忙按住娘倆，對他們宣布：“我要出門。”

“不行！我找黃羅圈的老婆去，他們家掙錢不要命，還要搭上我們。”

“我也不同意！”兒子也在一邊說，“下午和小寧說了，她埋怨我不懂事，這時候不該向家人要錢，鞋，我不買了。”

我心里一下子感覺暖暖的。但，我還是堅持和娘倆說了自己的想法——這時候去城里，正好趕上大部分務工的都沒返城，政府鼓勵復工，先去先得，競爭人少，而且工資還給的多；還有，早走，人少，不容易傳染……

可我說破了嘴皮子，他娘倆就是不同意，說法就是一個：寧可苦點累點，也不能讓我出去把命丟了。期間，老黃還打了個電話，說是要在網上訂票，走不走給他個準信。老婆搶過電話就把老黃一頓罵，什么狠罵什么。我知道這是老婆真不想讓我走，想徹底把老黃得罪了，也讓我從根上死了這份心思。

“村里說了，今年推廣新品種，包技術，包銷售，肯定賺，咱忍忍，咋不能熬過這一年呢。”老婆見我還不死心，找著理由安慰我。

“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能富裕點，窮，孩子都跟著遭罪！”

生氣，把后背對著老婆，她拽我，我就用胳膊擋開。后來，她一把從背后死死抱住我。我也心軟了，但，還是想著出去。

老黃從我家門口路過，看見我們兩口子，瞪了一眼，低著頭往前走。老婆對他喊：“黃哥，你別生氣哈，我是真不想讓他出去。”老黃理都沒理，看來真生氣了。

可不一會兒，就見老黃拐著“跑”了回來，他喘著氣說：“兄弟媳婦，我再多一次嘴。村上馬上會通知，市里組織咱們民工集體坐包機返城，不要咱付錢，免費！要去，就趕緊去村上報名。”

幾天后一大早，老黃站在門口等我，笑話我“一晚上瘦了好幾圈”。老婆笑著拿出幾條臘肉，對老黃說，一會兒給嫂子道歉去。倒是孩子在我轉身時一把抱住我，讓我保重。

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