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臺上的警示物

高淑霞

他換了拖鞋往客廳走，路過廚房時(shí)往里望：“紅燒肉！我沒進(jìn)門就聞到香味了。”

夫人從廚房探出頭來：“還有你最愛吃的清炒鱔糊，嗯，洗手去！”

“今天是哪塊云彩有雨了？”

他洗完手走到餐桌旁，三菜一湯已經(jīng)備好，旁邊還放了一瓶五糧液。他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到嘴里嚼，邊嚼邊看著夫人問：“有喜事？”

夫人倒了一杯酒遞給他：“應(yīng)該算喜事，就看我們怎么把握了。”

“哦，說來聽聽。”他接過酒。

夫人說：“下午馬姐給我打電話，說你們系的方主任調(diào)走了，院里正在考慮新人選，按說應(yīng)該是你，只是陳教授比你資歷深，人緣也好，但你比他……”

“這算什么喜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他打斷夫人的話。

“八字還沒一撇才有希望。等開學(xué)了，大會(huì)上一宣布，黃瓜菜都涼了。要不我們找找黃院長，他主管業(yè)務(wù)，送點(diǎn)禮過去。”夫人看著他說。“涼就涼吧，就這樣拎著禮過去？黃院長不會(huì)收的！”他放下筷子，走進(jìn)書房。

“唉，”夫人撂下筷子追到書房，“你這個(gè)人就是好面子，面子有什么用，現(xiàn)在得講權(quán)講實(shí)惠，你要是能當(dāng)上系主任……再說當(dāng)官不打送禮的，何況你和黃院長還有點(diǎn)交情。嗯，要不你給黃院長送把紫砂壺。”夫人說著往博古架走。

“好了，好了，你讓我想想。”他起身把夫人推出書房。

他和黃院長都喜好紫砂壺，他們的交情也是由此而起。“夫人說得沒錯(cuò)，要是給黃院長送禮，送紫砂壺最合適。”他走到博古架前拿起那把剛淘來的紫砂壺想。“可就這么送去？黃院長肯定不會(huì)收。假如？要不？”他想了一個(gè)晚上終于想出一個(gè)好辦法，但不能告訴夫人，得大功告成后再跟她顯擺。

星期六上午他去了黃院長家，黃夫人開的門。黃夫人說：“嗨，你啊，請，請，屋里坐。”他隨著黃夫人走進(jìn)屋，坐到沙發(fā)上問：“黃院長不在？”他明知道黃院長不在才來的，卻還要問，臉上現(xiàn)出不自然，好在黃夫人忙著沏茶沒留意。黃夫人說：“開會(huì)去了，一天到晚地忙。”他說：“您別忙了，我就是想跟黃院長探討探討紫砂壺。”說著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只紫砂壺看。看一會(huì)兒放下又拿起另一只。黃夫人沏好茶說：“你啊，跟老黃一樣，對那玩意兒著迷，端詳來端詳去，就那么幾十把，能端詳出什么？先喝茶，喝杯茶再看。”他扭頭說：“好，謝謝！”隨著“謝”字出口“砰”的一聲手中的紫砂壺掉到地下。“你？”黃夫人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不知道說什么。他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拿住，我賠。”黃夫人說：“算了，一只壺賠什么。”他說：“不，我賠，我賠，我家恰好有兩把和這一模一樣的，我這就去拿。”說著往外走。走出黃院長家他已經(jīng)滿頭大汗。他像做了賊似的四處看看后才摸著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臟想：“還好，沒有演砸。”

黃院長家離他家不遠(yuǎn)，出了黃院長家樓門往左拐，繞過一片綠地，穿過兩棟紅樓就是他家那棟樓了。到了家，夫人買菜還沒回來，他拿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紫砂壺就往黃院長家趕，幸好黃夫人什么都沒看出來，推辭了幾句便把壺收下了。

吃過午飯，他躺到搖椅上想上午的事，想到妙處剛要笑，電話響了。電話是黃夫人打的，黃夫人說：“老黃生氣了，老黃說那壺是他花八十元買的，你的壺太貴重，不能收，你趕緊過來把壺拿走吧！”

“尷尬，太尷尬了！”事后他對夫人講，“系主任肯定沒戲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開學(xué)后他被任命為系主任。

任命宣布的那天晚上，他把那只紫砂壺取出來擺放在寫字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