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品芝麻官

許尚明

大灣子村的會議室里鴉雀無聲，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主席臺。主持人宣布：丁老大全票通過，當選為村監察委委員。丁老大扒著手指數了一會，“霍”地站起來：“算起來村監察委員當是十八品芝麻官，我這一大把年紀，還能當上這個芝麻官，感謝大伙的信任，我一定認認真真監督好村委會工作！”

晚上一到家，他就將《村委會組織法》《“兩委會”議事規則》《監察委工作職責》等內容抄寫在小本本上，然后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背。妻子說：“你還想考大學不成？”丁老大說：“雖然不是考大學，但和考大學一樣絲毫不能馬虎。”

這天大清早，老張、大李、小趙等幾個村民找上門來，說，他們的河長工作干得好好的，胡主任突然將他們撤了，換成他小舅子劉虎一人來干，工資還比原來漲了兩成。那劉虎常年在縣城開網吧，對管理河道既沒有時間，更沒有經驗。

“丁委員，你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這村委會的事，哪能他胡主任一人說了算！”幾個男子憤怒、無奈又夾帶著祈求。

這是丁老大當選監察委員后遇到的第一樁麻頭皮事。因為那胡主任家族大、勢力強，鄉里縣里都有親戚，平時辦事出了名的霸道。丁夫人一聽這事，說啥也不讓老丁去。丁老大瞪著眼發了急：“我是共產黨員，大伙選我就是為了監督村官，哪能遇事就當縮頭烏龜？”

丁老大趕到村部，胡主任正在和劉虎簽訂責任書，村會計拿著公章就要蓋，丁老大一把托住村會計的手：“慢著！村里的幾位河長，都是兩委會集體研究同意的，現在怎么說變就變？”

“這事與你有關嗎？”胡主任冷笑著，一串渾濁的煙圈朝著丁老大臉上吐去。

“我是監察委員，當然要管！”丁老大理直氣壯地回答。

“監察委員，被窩里伸出個腳丫，你算幾把手？”

面對胡主任的羞辱，依丁老大以前的性子，就想給他一巴掌，但想到自己現在擔負的職責，他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冷靜：“你要撤換這幾位河長，是老百姓的意見還是兩委會研究的意見？”

“這事我有權作主！”胡主任瞪著眼吼著。

“你不按規矩辦事，我管定了！”丁老大義正詞嚴，毫不退讓。

丁老大向監察委的幾個委員通報了情況，然后以監察委的名義向“兩委會”提出監察意見，上面又是簽名又是蓋章。“兩委會”的同志感到怠慢不得，立即開會研究，最終維持原有河長不變。胡主任暴跳如雷，摔門而去。

這天晚上，丁老大剛熄燈睡覺，就聽到“哐哐”幾聲，門窗玻璃都被砸碎，墻上還貼著恐嚇信：“再管閑事，打斷你的狗腿！”

丁老大朝著黑暗處怒喝著：“你這下三爛手段嚇不倒我！”

時隔不久，丁老大去鄰近的大尖子村看望姑母，閑聊中得知表弟低價承包了大灣子村的二十多畝地，每年的承包金都是大灣子村的胡主任獨自上門收繳，也沒有正規收據，都是胡主任寫的白紙收據。丁老大心中“咯噔”一下，感到其中必定有鬼。

丁老大聯系了監察委的幾個委員，查閱了會計賬目，又走訪了幾個重點農戶，發現村里發包土地剩余一百多畝，收入從不入賬。事關重大，丁老大立即趕往縣紀監委。

縣鄉調查組很快查實了問題，胡主任利用撤村并組和土地平整的機會，采用河面、路道抵算土地面積等手法，克扣農戶承包地，故意將剩余土地調劑到邊緣地區，然后發包給外村人種植，幾年來收取的50多萬元承包金全部進了他和兩個親信的腰包。接著調查組又查出集體林帶、水面等承包金被胡主任等人貪污私分的問題。胡主任自以為他的手段天衣無縫，自以為在大灣子村沒人敢摸他的老虎屁股，沒想到竟然栽倒在丁老大手里。

喪魂落魄的胡主任被警車帶走之時，人們圍著丁老大紛紛稱贊：“有你這樣管官的官，我們老百姓就放心了！”

大灣子村的案件，也揭開了農村土地承包中鮮為人知的黑幕，集體剩余土地和水面、林帶等發包項目專項治理開始在全縣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