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多看了一眼

杜毅文

見到進門的美女李經理時，章誠的心臟猛跳了幾下，腦子里倏地閃出幾句歌詞：“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他身體里的小手緊緊壓住突突直跳的心臟，用職業的微笑接待了李經理的項目組。這是第二家找上門的公司。第一家的策劃案沒有切中主題，章誠不太滿意，他倒是很希望眼前這家能一擊即中。

李經理戴著無框眼鏡，身材不高，胖瘦適中，語氣不急不緩，眼神不卑不亢，兩個助手也配合得很默契，方案很有創意，這是一個優秀的團隊。章誠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淡淡的香氣，剛要在心里吁出來，卻發現李經理的眼角偶爾向下掃時，眼神中倏然閃出一點傲慢。雖然稍縱即逝，但章誠卻捕捉到了。這一瞬間，他覺得對面不僅是個藐視男人的漂亮女人，更是一個蔑視獵物的自負獵手。這讓有著二十多年職業經驗的章誠頓生警惕，不怕美女，不怕才女，也不怕才女加美女，可怕的是李經理這種“白骨精”。

章誠咬了咬牙，與對方貌似熱情地聊了幾句，就客氣地送走了她們。在關門的一剎那，他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室內殘存的氣息，悵然地將自己墩進椅子里，好像一個唾手可得的寶貝瞬間化成了手里抓的一團空氣。

“咚咚咚”傳來敲門聲。隨著章誠一聲“請進”，門慢慢開了半扇，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探身擠了進來，像是求職的大學生。章誠剛想說，人事部在隔壁，卻見對方遞上了名片，原來是第三家談業務的公司。這時，后面跟來的兩個年輕人才把門完全打開，輕手輕腳地進來。

這是一個菜鳥組合。章誠這樣判斷，神態不由倨傲了一些。

為首的小伙子兩手放到膝蓋，屁股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一副謙恭的樣子。

章誠翻著他們的策劃案，又看一眼對面這位姓張的年輕人，戴著黑邊眼鏡，文文氣氣，說話細聲細語，哪像個搞業務的，應該去搞研究做學問。想著看著，卻發現文案很不錯，主題鮮明，形式新穎，細節精準，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人真是不可貌相。章誠趕緊坐直身子，仔細打量了眼前的年輕人，好像看到了自己初人職場的樣子。心里嘆道：年輕人不容易呀！嘴里就稱呼“張經理”。小伙子趕緊擺手道：“您可別那樣叫，其實我們就是一個小組合，您叫我小張就行。”

“小張？好，叫小張好。”章誠雖然早不年輕，但很愿意跟年輕人交流。于是倆人就聊了起來。小張是有問必答，還不斷用“向您匯報”“請您指教”這樣的敬語，像是把章誠當成了自己的長輩和領導。這讓章誠很舒服。

小張還說，他知道章誠是個手機拍客，還獲得過“拍身邊之美”手機攝影大賽二等獎。

章誠很奇怪：“你怎么會知道？”

小張怯生生地說：“我也是個拍客，但那次只獲得優秀獎，沒有上臺領獎的資格。但我看到您上臺了，而且還拷了您的獲獎作品。”說著就打開手機，遞給章誠。章誠接過一看，可不是嗎？自己的獲獎作品《廉政就在一瞬間》。這一下，他對小張更刮目相看了。

后來，李經理單獨來找章誠兩次。一次是借著討論文案之機送購物卡，章誠不收。第二次直接送現金，章誠斷然拒絕。李經理失望的眼神中再沒有往日那種傲氣。章誠雖然心里直發緊但也踏實。

小張也來過兩趟，除了提出方案的修改意見，就是跟章誠請教手機攝影的技巧，從沒有任何非分之舉。章誠覺得小張跟自己年輕時一樣，很干凈。

投標的前一日，競標的三家公司進行模擬路演。章誠覺得李經理和小張的方案不分伯仲，但他臉上留給小張的卻是沒有任何掩飾的贊許表情。他心里在琢磨，要是李經理沒有中標，她會不會出啥幺蛾子？

最后的單對單交流之前是茶歇，章誠回辦公室取資料。經過樓梯口時，似乎聽到里面有熟悉的說話聲。他好奇地聽了聽，卻大吃一驚，那分明是李經理在跟小張訓話，其中一句聲音不大卻很刺耳：“裝你也得給我裝到中了標！”

章誠趕緊回到辦公室，在“天眼查”上輸入兩家公司的名稱，發現大股東是同一個人，他又輸入另一家公司名稱，發現二股東還是這個人。他趕緊查看手機攝影大賽的獲獎名單，根本沒有小張的名字！

章誠一下子愣了！頭上的汗刷地冒了出來。他糾結了好大一會兒，才撥通了招標小組里紀檢人員的電話：“我懷疑有串標行為，建議立即停止本次招標。具體原因我會向紀委領導專題匯報！”

放下電話，章誠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小張怯生生的眼神好像就在眼前，只是換成了李經理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