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己知

孟靜

葉存仁接到奉旨進京的信函后，沒有聲張，只是叮囑眷屬暗中簡單收拾細軟，不日進京復命。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墻啊。

葉存仁為官30余年，交友甚廣，早有人曉得他要升遷進京，便來府中與葉存仁話別。

當然，沒人空手。有拿銀票的，有拿奇珍異寶的，有拿名人字畫的，還有攜美人一并前來的。

葉存仁一一收下，放在案幾上，設家宴和屬僚同歡。

月上柳梢，宴散。

葉存仁指案幾禮物對眾人說：“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為諸位準備了些許禮品，請笑納。”

屬僚面面相覷，無人取物。

葉存仁笑說：“諸位是嫌我禮物不夠厚重嗎？”

大家頓時臉紅，紛紛取物而去。

美人款款來到葉存仁面前：“巡撫大人，我怎么辦？”

美人言罷秋波閃閃，勾魂攝魄。

葉存仁答：“東西可拿走，你是名媛，就權留府中吧！”美人心花怒放。

眾人走，葉存仁甩甩袖子，令下人喚夫人出來，讓夫人與美人見面。

葉存仁對美人說：“聽說美人琴技尤佳，就請美人為夫人彈奏幾曲解悶。”良久，琴聲悅耳。

葉存仁夫人賢淑，最喜撫琴，與美人共同切磋琴藝，忘卻月出東山。

葉存仁心下急躁，暗怨屬下辦事不力。

原本定好黃昏行船，可夜色漸深，并無船影。

無奈，葉存仁只好派家人尋幾個轎夫，用自己的大轎送美人回宅。夫人陪同前往。

終于，有小船欺乃而至。葉存仁家眷大小十二口人，次第而上。

葉存仁最后登船，就見船上堆放了許多財寶。

葉存仁大驚，立即喊船夫停船。

葉存仁對站在河岸的屬下說：“何人所為？陷我于不仁不義之中？”

屬下只好實話實說。

原來，屬僚們私下里都為葉存仁準備了臨別贈禮。

可他們知道葉存仁一向清正廉潔，不忍壞了他一世好名，故意等到天黑才悄悄送來，以避人耳目，無人知曉。

葉存仁很是感動。

送別之情不好拂，但送行之禮不能收。

葉存仁令屬下將所有禮物悉數從船上卸下。思忖良久，面對清風明月，口占七絕一首：“月白風清夜半時，扁舟相送故遲遲。感君隋重還君贈，不畏人知畏己知。”

屬下為葉存仁之詩所感染，個個掩面而去。

葉存仁對著清清的河水，也是對著朗朗明月，更是對著自己的內心喃喃自語：“即使舟行河中，小河無語，月夜寂靜無聲，可掩蓋隱惡，卻回避不了掩飾不了自己的良心啊！”

舟行河中，船夫奮力搖櫓，嘩嘩水聲叮咚晚耳。

走了大約三五里，遇見一條大船橫于河中。

有人在船上喊：“前面可是葉巡撫葉大人？”

葉存仁答：“正是敝人。”

那人說：“下官恭候多時，有禮物送上。”

葉存仁拱手：“多謝！情可留，物不收！”

那人手捧一顆夜明珠，光彩照人：“葉大人，夜里行船，此物可為照明。”

葉存仁又是一拱手：“夜里行舟伴清風，小河無光心自明！”

吟罷，葉存仁對船夫揮揮手：“奮力揮槳奔前路，記得友人送別情！”

大船讓路，送行五里才緩緩離去。

復行十里水路，登岸，突遇賊人。

賊首喊：“留下值錢之物，可保性命無憂！”

眾賊開始動手搜身。搜了十二人，并無金銀財寶，就連女眷的首飾，也只有區區幾件銀飾而已。

賊首走到葉存仁身邊：“看來，你是這家的主人了！來人，好好搜搜！”

幾個賊人立即動手，搜來搜去，空空如也。

葉存仁說：“我是河南巡撫葉存仁，如有值錢之物，盡可拿去，萬萬不得傷害家人！”

賊首：“你是葉大人？”

葉存仁答：“正是！”

賊首撲通跪倒：“請葉大人恕罪！小民冒犯了！早聽葉大人是個清官，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葉存仁扶起賊首：“再不可作惡，回家種田吧！”

賊人皆作揖：“愿意送大人一程！”

有賊人相送，八里旱路平安無事。又下水路，眾賊于岸上跪送葉存仁漸行漸遠。

葉存仁沒有料到，他的那句“不為人知畏己知”，成為了中國古代士大夫們做人處世，行事為官的一種境界和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