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天竺葵

〔俄〕維克托·阿斯塔菲耶夫

在簡陋的農家小屋里，一個酗酒成性的莊稼漢在大吵大鬧。他的妻子好言相勸，想讓他安靜下來。他老拳一揮把妻子打到過道里，嚇得孩子們四散跑開。醉漢開始尋找能打碎的東西，可是，屋子里的家什都已被打破砸爛了。

莊稼漢怒氣難平。

忽然，他看到窗臺上擺放的天竺葵。天竺葵栽種在一口破鐵鍋里，由于常常忘記澆水，靠根部的葉子已經發黑、萎蔫、脫落了。盡管這樣，天竺葵還是使出渾身氣力活了下來，而且開了花。一花獨放，開在葉子的根莖部分。夜里，挨近窗戶的葉子凍在玻璃上了，爐火燒旺后，它們又漸漸暖和過來。

莊稼漢躥到窗臺跟前，抓起破鐵鍋向窗外扔去，天竺葵連同培育它的土壤一起散落在雪地上。莊稼漢終于安靜下來，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整整一夜，天竺葵快活地活著，它沒有被凍死。拂曉時分，天空紛紛揚揚飄起雪花，可憐的天竺葵被白雪覆蓋了。

白天，莊稼漢找了一塊膠合板，想把他昨天砸壞的玻璃遮擋上，這時他看見了那株天竺葵，它正在雪地上黯然神傷。莊稼漢覺得花兒酷似一滴鮮血，他停下手里的活，呆立窗外。

雪花隨著寒風飄舞，不住地摧殘著天竺葵，它漸漸消失了。莊稼漢認為天竺葵在白雪的覆蓋之下也許會更好些、更安靜些、更溫暖些，不會像在小屋里那么委屈、憋悶。

不久，春回大地。窗外的積雪融化了，雪水匯成一條條小溪，流向四面八方。奔流的雪水把天竺葵的根莖和濕漉漉、黑乎乎的小花送到了峽谷。天竺葵的根部并沒有枯死，根須扎進了土壤，天竺葵復活了，又開始生長。在峽谷里，天竺葵長出兩片新葉，不幸的是，山羊正巧在那里覓食，兩片鮮嫩的葉子被山羊一口吃掉了。

天竺葵的根須還殘留在土里，它再次蓄足力氣，萌發出嫩芽。不巧那里開始破土動工，進行工程建設。龐大的推土機開來了，推土鏟把天竺葵的根連同新生的嫩芽一起鏟起來，裝上了卡車，運到河畔深谷，把土和天竺葵一起卸掉了。

天竺葵在疏松的土堆中不住地晃動、掙扎，渴望在新的地方獲得新生。怎奈傾倒在它上面的土愈來愈多，它被埋得愈來愈深。它再也無力展葉、開花了。根須被壓得實實的，失去了活力和生機。天竺葵，還有木屑、垃圾、被鏟起的雜草都混合在土堆當中，逐漸發霉腐爛。

農家小屋的主婦把那只破鐵鍋撿了回來，栽種上西紅柿秧苗。莊稼漢同以往那樣酗酒，每次拿到工錢后都會喝得酩酊大醉，啰唆不休。他仍舊是東尋西找，找到可以砸碎的東西便向窗外扔去。不過，他再也沒有碰那只栽種著西紅柿的破鐵鍋。

（一米陽光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樹號》一書，趙希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