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地區氈制品的演變

迪里肉孜·迪里夏提 肖愛民 徐紅

摘要： 文章基于多年田野調查及考古證據等資料，根據傳統花氈的制作方法，將其分為嵌花氈、搟花氈、繡花氈、補花氈、印花氈與彩繪花氈，歸納了氈衣、氈帽、氈靴等傳統氈制品的特點，以及現代氈制品的發展。研究結果顯示：新疆傳統氈制品已經與現代工業融合，用質地輕薄、呢面細膩、可機繡的工業氈開發的氈衣、氈帽、氈靴已經成為21世紀新疆少數民族服飾文化的新寵，用現代工業氈結合傳統手工氈開發的花氈既保持了傳統花氈防潮保暖的功效，又以不掉色、質地輕薄細膩、產品經久耐用，且生產效率大幅提升等特性深受牧區人們的喜愛。

關鍵詞： 花氈;氈帽;氈衣;氈靴;工業氈

中圖分類號： TS935.7;K875.2

文獻標志碼： B

文章編號： 10017003（2020）10009505

引用頁碼： 101205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0.10.017（篇序）

Evolution of felt products in Xinjiang

DILIXIATI Dilirouzi， XIAO Aiming， XU Hong

（College of Textile and Clothing， Xinjiang University， Urumqi 830046， China）

Abstract：

Based on many years of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according to the traditional pattern felt production methods， it is divided into applique felt， rolling felt， embroidered felt， applique felt， printed felt and painted felt.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felt products such as felt coat， felt hat and felt boot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felt product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raditional felt products in Xinjiang have been integrated with modern industry. The felt coats， felt hats and felt boots developed by machine?embroidered industrial felt with thin texture and delicate surface have become the new favorite of dress culture of ethnic minority in Xinjiang in the 21st century. The pattern felt developed by the combination of modern industrial felt and traditional manual felt keeps the dampproof and thermal functions of traditional felt. Besides， it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no fading， thin and delicate texture， durability， and improved production efficiency. Hence， it is deeply favored by people in the pastoral area.

Key words：

pattern felt; felt hat; felt coat; felt boots; industrial felt

收稿日期： 20200421;

修回日期： 20200916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西部項目（17XMZ095）

作者簡介： 迪里肉孜·迪里夏提（1996），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新疆民族紡織品。通信作者：徐紅，教授，854035980@qq.com。

制氈工藝作為游牧民族的一大發明，在新疆有著悠久的歷史，《漢書·食貨志》中說：大商人若擁有“氈席千具，亦比千乘之家”。東漢時西域制氈業很發達，杜篤《邊論》有“氈裘，積如山丘”之說。唐代詩人李端所作《胡騰兒》一詩中就有“揚眉動目踏花氈”的句子。新疆的少數民族大多喜愛工藝裝飾，而羊毛是他們最充足的畜產品和原料，自然日常使用最多的就是毛氈了。新疆各族人民對毛氈的熱愛是與當地的地理環境、民族喜好、生活習慣、文化情趣息息相關的，是在數千年歷史中醞釀提純的結果。至今在新疆，不論是游牧民族還是定居民族氈制品仍然盛行，本文以花氈、氈帽、氈靴、氈衣為例，介紹從古至今毛氈制品在新疆的演變與發展。

1?花?氈

1.1?氈歷史與文化

傳統民間氈制品是最古老的非織造布。《周禮·天官·掌皮》記載：“共其蠢毛為氈。”《說文》：“氈，燃毛也。”或曰：“蹂毛成氈。”《釋名·釋床帳》：“氈，旃也。毛相著，旃旃然也。”這種獨特的非織造布具有良好的回彈、吸震和保暖隔潮等性能，且結實耐用。圖1為漢代繡花氈袋[1]，是新疆古代于闐地區山普拉漢代墓群出土的。氈袋以黑色氈子為正面，上用黃、紅兩色繡線繡出花紋，反面為白氈，帶子是用黃、紅、黑三色毛線織的條紋毛帶。

新疆各族人民對氈情有獨鐘，在巴里坤草原的漢民族中曾有一首兒歌這樣唱到：“鋪的是氈，蓋的是氈，兩頭子擱上扇子扇，扇出火，冒出煙。”這段兒歌乍一看，似乎有點離奇荒誕，細讀卻挺有意思：人們睡眠鋪著氈，蓋著氈，是非常溫暖的。而假如有人懷疑這種毛氈保暖的真實性，在氈的兩端用扇子扇風，反而會使毛氈的保暖性更高，以致著火、冒煙[2]。這里雖極盡夸張炫耀，卻透露著人們對毛氈的喜愛之意和它特有的優點。

居住在新疆各少數民族喜愛色彩絢麗的氈毯，這些氈毯大都用于房間的裝飾和鋪地及做褥，既對房間有裝飾美化作用，又可以保持室內的清潔，更有隔潮保溫的功效。花氈在新疆各民族中名稱不同，如哈薩克語叫“斯爾瑪克”，維吾爾語叫“克戈孜”，但都以制作精美、別具風格而享有盛譽。

1.2?傳統花氈

新疆花氈在實際制作中不拘于嚴格的技法，而是靈活運用各種技法的完美結合。根據制作技術的不同，花氈可分為：繡花氈、搟花氈、嵌花氈、補花氈、印花氈與彩繪花氈等品種[3]，其制作方法各有千秋，制品風格各異。

新疆不同地區、不同民族花氈的制作方法、圖案和顏色上略有區別，這主要是由生活環境和民族審美的差異造成。此外，由于傳承人的不同，個人對生活的理解和追求不同，所做的花氈也有區別。一般費時費工的嵌花氈、補花氈、繡花氈，主要流行在游牧的哈薩克族、柯爾克孜等民族中，在定居的維吾爾民族中因為可以在房間、院落支架編織地毯，因此高檔花氈被著名的和田地毯替代。而中低檔的搟花氈則在各民族中都有。

1.2.1?嵌花氈

嵌花氈是哈薩克族和柯爾克孜族的最愛（圖2），是他們出嫁姑娘必備的嫁妝。作為陪嫁品，這種花氈既代表女方家的地位和經濟實力，也是顯示姑娘心靈手巧最好的實物，因而做工十分精細。這種花氈在顏色的搭配、面積的大小、圖案的選用，都有講究，甚至要用金線縫制，使之顯得華麗、富貴，細膩的圖案、繁瑣的紋樣寓意著婚后生活雖瑣碎乏味，但仍需追求細膩美好的品質，愿今后生活中好事連連、多子多福。嵌花氈一般兩層：面層用毛講究，以保證良好的外觀與手感，底層用毛不講究，可以用面層挑剩下來的毛，以充分利用各種質量的羊毛;底層一般是白氈或雜色氈，作用一是增加花氈牢度，二是增加防潮保暖效果。面層花氈是用嵌與繡的技術制作，把氈子染成五顏六色，裁剪后相嵌拼成各種圖案，再以羊毛線用鏈繡、八字繡、人字繡等針法手工縫制起來。相嵌手法為陰陽對拼，即用兩塊顏色不同的染色氈，裁剪成形狀相同的圖案，互相調換，鑲拼成兩塊圖案相同、底色與圖案相反的花氈。如圖2（a）柯爾克孜族嵌花氈，花氈主體中每一個菱形塊中的地與花紋都是陰陽對調形成的，邊飾的左右花紋與上下花紋也都是陰陽對調形成的花紋。同樣的圖2（b）哈薩克族嵌花氈，圖案除中心花紋外，左右花紋與上下花紋也都是陰陽對調形成的花紋。

1.2.2?繡花氈與補花氈

使用繡與補的方法制作的花氈。一般在中小型花氈中使用，用于坐墊、單人花氈等，其做工也是很考究的，哈薩克族、柯爾克孜族、蒙古族等民族喜愛繡花氈。繡花氈是在素氈上用毛線進行手工繡花，如各色哈薩克族繡花氈（圖3），刺繡方法以辮繡與平繡為主。

圖4（a）為蒙古族繡花氈，其獨特的盤腸紋與壽字變形紋樣不同于新疆其他民族的動物犄角紋樣，民族辨識度較高，紋樣的刺繡手法也與其他游牧民族花氈有很大區別，是在素氈上采用彩色粗線走針形成圖案;圖4（b）為哈薩克族繡花氈墊;圖4（c）為塔吉克族繡花身后氈圍裙，生活在帕米爾高原的塔吉克族婦女有一個獨特的習俗，就是在身后圍一個繡花氈圍裙，這既是護腰保暖的裝飾品，也是隨身攜帶的坐墊。

補花氈是將各色毛呢、條絨或其他紋路比較粗大的布料套剪成羊角、鹿角、樹枝、云紋等紋樣，用毛線縫繡在白色或駝色氈上。也有用稍薄的彩色氈片剪成紋樣繡在素氈上。如哈薩克族補花氈（圖5），其中底氈為白氈與水藍色氈，補花為水紅色條絨布，用本白色毛線構邊。

1.2.3?搟花氈

除了用嵌、繡、補的方法，新疆少數民族的花氈還大量采用搟的方法制作。搟花氈制作工藝簡單、省工，是應用最為廣泛的中低檔毛氈，在新疆各民族中都有應用。

搟花氈按花氈的顏色是否天然，分為天然有色花氈與彩色染色花氈，天然有色花氈是將天然的白色和有色羊毛根據圖案進行鋪放搟制而成，它外觀古樸，制作過程環保;彩色染色花氈是將羊毛或毛片先染色，再根據圖案鋪放搟制，一般彩色都十分絢麗。

搟花氈按制作方法分三種：第一種是嵌搟結合，它是將細羊毛先搟成松結構的毛氈、染色后裁剪相嵌拼成所需圖案鋪放在芨芨草簾子上，再將底氈的羊毛均勻蓋鋪在上，兩次搟制而成，如圖6（a）（b）所示;第二種是將剪成圖案的毛片及毛條按事先設計好的花氈圖案鋪放在芨芨草簾子上面（要加搟氈時縮量），再將底氈的羊毛均勻蓋鋪在上，按檊素氈的方法一次性搟制，如圖6（c）所示;第三種是先搟底氈，待底氈初步成型后，將染好的毛條、毛片按圖案要求剪成所需形狀蓋鋪在上，二次搟制如圖6（d）所示，其還在黃色部分進行了彩繪，實現嵌搟與彩繪相結合。第一種做工比較細膩，彩氈也比較厚，因此綜合效果較好;后兩者工藝簡單，但花型不精致，尤其是第三種由于彩色羊毛較薄，使用一段時間后圖案容易模糊[4]。

1.2.4?印花氈及彩繪花氈

印花氈是維吾爾族獨特的木印模印花技術在花氈上的應用。木印模（圖7（a））的制作是采用了中國內地傳來的活字印刷方式[4]，在木頭上刻出需要的紋樣。印花時根據不同的印花氈對花色的需要，用木印模把紋樣印在羊毛素氈上。印花往往與彩繪結合，形成印花氈與彩繪相結合的花氈。先用木印模將深色色漿在素氈上印上紋樣輪廓，再用毛筆給圖案局部上色、補色，工序比較簡單，但印制的花紋十分悅目新穎，如圖7（b）所示。

2?服裝用氈制品

2.1?古代氈帽

新疆是中國最早發明搟氈的地區之一，樓蘭古城、小河墓地均出土了距今近4 000年歷史的毛氈帽。新疆各時期出土有不同款式的氈帽，如圖8所示。圖8（a）為羅布泊地區小河墓地出土的氈帽[5]，距今3 800年，氈帽使用模具搟出通體造型，再以紅色毛線、羽毛及一只小松鼠作為裝飾。圖8（b）為且末縣扎滾魯克墓葬出土的氈帽[6]，距今已有2 800余年，是用黃色縫線將兩塊棕色毛氈縫成的尖頂毛氈帽，這是古代游牧民族喜愛的一種帽子。圖8（c）為戰國時期的氈帽，是用兩塊近似正方形（右上角呈圓形）的白色毛氈縫制，左下角再縫以長條氈作為系帶系于頸脖。圖8（d）（e）同為和田洛浦山普

拉墓地出土的漢代時期氈帽[7]，其中紅尖頂氈帽（圖8（d））是兩塊近似三角形（頂端呈圓形）的毛氈經過紅色染料的染色后縫制而成;圓頂白氈帽（圖8（e））是用兩塊毛氈裁剪出帽身，再縫合、上里形成。

2.2?傳統氈帽

氈帽仍然是近現代游牧民族最愛的帽飾之一，傳統氈帽由古代氈帽演變而來，各游牧民族再根據自己的文化將其制成不同造型的氈帽。傳統氈帽按制作方法分為兩種，一種是用片狀毛氈縫制而成，另一種則是用模具搟制而成。氈帽要求高品質的羊毛，以獲得細膩的品質，例如哈薩克族和柯爾克孜族男子一年四季都戴一種翻檐氈帽，這種帽子叫“卡爾帕克”，如圖9所示。

2.3?氈衣、氈靴襪

圖10（a）是新疆古代于闐地區山普拉漢代墓群出土的氈衣，衣身整體用素氈制成。氈衣從衣身到衣袖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不用縫合，表面光滑。但是因為氈制品過于厚、挺，穿著時手臂彎曲比較費勁，同時冷風會從氈襖的袖口、襟底鉆進來，因此當地人形容氈襖是個“過風洞”。氈襖的妙用不僅在保暖，還是在于防雨。在多雨的季節里，氈襖是牧民必不可少的防寒雨衣。據老牧民介紹，氈襖的防雨性之好，即使在大雨中淋上一夜也不會被淋透，但它會變得更加挺闊僵硬，人騎在馬上像被裝在硬殼里，要揚鞭趕馬得費點勁兒。經過時代的變化，羽絨服、雨衣等的出現替代了氈襖作為保暖、防雨的服裝，傳統氈襖逐漸消失。氈靴襪在新疆有著悠久的歷史，圖10（b）為戰國時期的氈靴[8]。

氈靴因生產原料充分、工藝簡單而受青睞，但穿著常有不適之感，如長拗氈靴的靴拗和靴底都很堅硬、呆板，民間說“拿腳”，因此不適合長時間步行及登高和跳躍。由于新疆游牧民族日常交通工具主要是騎馬，不需要腳有大幅度的活動，而氈靴保暖性很強，所以直到30～50年前，氈靴還默默地為邊遠地區的農牧民服務著。

傳統氈靴可分三種：氈筒、氈窩窩和氈襪。氈筒就是長拗氈靴，即高的氈靴，因靴拗外觀像圓筒，故被稱為氈筒，如圖10（c）所示;氈襪幫和足底都很薄，穿著時需要加穿套鞋，功能類似襪子，所以叫作氈襪，圖10（d）為塔吉克族傳統氈襪;氈窩窩是淺的氈靴，幫子非常淺，淺到與一般鞋一樣，因淺而顯得足體肥大，穿口似個窩兒，就被稱作氈窩窩或氈窩子。

3?現代氈制品

進入21世紀，隨著大量輕薄細膩、可機縫機繡的工業氈出現，人們開始使用工業氈來制作氈制品。

3.1?工業化進程中的花氈

由于花氈多為雙層，分為底層與表層[9]，現代在農牧區一般將厚實的傳統羊毛氈作為底層，表層采用工業氈機繡制成。這樣一來，做出的氈毯不僅具有傳統氈制品保暖防潮等特性，更具有不掉色、質地細膩、可機縫機繡，經久耐用，紋樣對稱且精美，大幅提升其綜合性能，且用工少、價格便宜;而在取暖條件較好的城市，一些現代花氈的底層與表層都用工業氈制作，這樣更加輕便，并且防蛀。圖11為女工對現代花氈進行手工縫合。

3.2?現代氈衣、氈帽、氈襪

游牧民族對于白氈有著與生俱來的愛好，工業氈的出現使消失了近百年的氈衣又出現了，人們用工業氈做馬甲、外套，成為現今新疆民族服飾的一個組成部分。工業氈氈帽更有四季皆可佩戴的優點，工業氈氈靴質地更舒適且柔軟、方便運動，可在寒冬作為家居鞋，受到游牧民族的青睞，也為來到牧區的游客提供了更多樣的旅游紀念品選擇。圖12（a）為柯爾克孜族男性工業氈機繡氈衣、翻檐帽與小孩氈帽;圖12（b）為柯爾克孜族青年戴的工業氈機繡單層白色翻檐帽;圖12（c）為柯爾克孜族小孩戴的彩色工業氈繡花帽;圖12（d）為現代工藝制成的松結構兒童氈窩窩;圖12（e）為工業氈制成的氈襪。由圖12可以看出，相對于傳統手工氈制品，工業機繡氈制品造型更為挺闊，紋樣更為標準精細。

4?結?語

從古至今毛氈文化在新疆一直流傳，從古代簡單卻又具有實用性的氈制品，到現代生產的大力發展，更多的替代品出現，人們似乎曾一度淡忘氈制品。到了21世紀，隨著時代的進步，技術的提升，工業氈制品的性能逐漸提高，一些傳統的氈帽、氈衣、氈靴，悄然間更換了材料，使其演變成更符合人體且更具舒適度的服飾;工業花氈也將傳統與現代工業完美結合，制出了一件件經久耐用、紋樣精美的花氈。相信將來氈制品會以更加多樣化、更加精美的形象，出現在人們的生活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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