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宮白云

大雪之夜

大地蒙上白，像黑夜蒙了羞

形式帶來的結局，一點懸念都沒有

該覆蓋的都覆蓋

只是有些溝壑無法填平，在一種松軟里

踩不到硬度

那些救治的詞語不等太陽出來

就化掉了

依舊有污水潑著道路

依舊有病毒繞過潔白傳染人世

以冷漠歸于緘默

是它的藥片

白色花

我猜，它白癡般盛開的樣子

是和我一樣

愛著人間的某處

我試著和它一起喊：噯——

跟蹤而至的回聲

讓漆黑的夜

瞬間白了起來

都江堰

遠在來此之前，岷江水就在流淌

當我夢醒他鄉

來觀看一個水利的奇跡

在分水魚嘴、寶瓶口嗅聞一種雪的味道

山水同時默念我內心的抒情

“也許在嘴之前，低語已經存在”

安瀾索橋古老的搖晃，讓我

重拾一種眩暈

我在一個傳說中一次次神游

一對江鳥在周圍盤旋

和我無形地結合

鳴叫一些“秘而不宣”

我愛一切的永無止境與不朽

為“世界文化遺產”這六個字

在二王廟，我向李冰父子的寶相躬身致敬

這短促的彎腰，仿佛久遠的存在

俯仰之際，我如一粒細微——

“當我到達，我的頭發將會變灰……”

寶古圖沙漠

還有別的方式靠近你嗎？

嘴、眼睛、耳朵全是你——多少次風起

多少次灌滿，用頭頂著……

依然要進入你——

那古老的神秘，金黃的壯美

跪倒、埋首、翻滾、蹦跳、大喊

一切的禁錮不再是禁錮

風吹過風，黃沙漫過黃沙

沒有金戈鐵馬的聲音在風沙中傳來

也沒有麋鹿跳躍在起伏的沙丘

千年沙漠的遺址——小小草房

做了它的蒲團

誰說眼里揉不下沙子

我終會被自己眼中的那一粒沙子硌疼

好像我來到這里

就是為了在沙漠中更近地發現

自我的沙漠

那跪坐的駱駝，仿佛是我一直尋找的神

它的駝峰像大漠的乳房

我拽住它，就像

拽住了我失散多年的母親

在長江與沱江的交匯處

長江洶涌，沱江平緩

當它們交匯，看不出誰裹挾誰

雄渾與清澈很快失去界限

廣袤中——這些水終歸入海

一條江有可能潛藏兩條江

兩條路有可能走成一條路

有些界限是相對的

那奮力拍打的不止是鳥的翅膀

生命有趣的方面充滿偶然

比如即興的思想、突然冒出來的風景

比如用高鐵、飛機、汽車的速度

與一路的冥想

把自己變成天真的孩子

而世上有哪些深淵可以承擔人們內心的是非

有哪些大雪可以染白無盡的黑暗

在長江與沱江的交匯處

那個蒼黃的漩渦

恰好裝入薄藍之水

秘密

當什么都不說，心就是歷史

它的秘密就像海底的沉船，魚群一樣在深水里活著

保存最初的形貌

當時間從那里緩緩地提取——

每一聲笑都扎下根

而猜想是可觸的雪，天使般落下

純潔落日的羞紅

那時的江岸、長堤、小巷、街道……

手臂與月光說不出的和諧

在龍泉驛

誰愿意和我一起等候

黃昏的斜照。晚風舀取花果山的空氣

給相識一個形式

桃花的野火掏出體內的大地

無窮的潮紅扎根在里面

更深一點的鐘聲，石經寺收回

寶獅湖釋放水的禱告

水聲就是經聲，流水比雄獅更熱愛人間

無盡的動詞，使花果飽滿

樹木之鳥裸出的翅膀

裝滿無上儀式。在破曉的寧靜中

灰色的鳥群托出一輪朝陽

天賦

停電了。城市在黑暗中沉默，

“語言才是我的雙眼”

我在其中找到佩索阿的那把鑷子

“用鑷子把我從自我中夾出來。”

漆黑的一團中

一朵梔子花靜靜地開了

黑夜披著她閃光的

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