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哪知今年今日

文/陳磊 圖/波西

跟往年春節張燈結彩的熱鬧喧囂相比，今年春節仿佛掉進了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待在家里向樓下看，空蕩蕩的街道，關門閉戶的商鋪，整個城市沒有一絲人間煙火的味道，真有點《寂靜嶺》里荒蕪的城市里了無人煙的既視感。只有到了晚上，樓宇間高掛起炫麗的彩燈，逐漸亮起來的萬家燈火，才仿佛有了生命的氣息。

唉，去年今日，哪知今年今日。

一場瘟疫，讓所有人與世隔絕，活在了恐怖大片里。微信、微博里到處流傳著讓人慌亂的信息，誰誰小區有幾個確診病例，誰誰買菜15秒就被傳染上了，誰誰幾天轉為重癥呼吸衰竭，誰誰一家人未能幸免于難……一時間周遭危機四伏，在滔天的災難面前，每個人都太渺小，渺小到災難濺起來的每一滴水，對于人來說都是無法橫渡的大海，足以溺死。

我天生是個焦慮的人，所以更是如臨大敵，活得比別人更緊張些?？谡肿兂煞酪弑貍浜?，一時間一罩難求，我慌亂地加入了好幾個買口罩的群，無數次地擠上車又被迫下車，甚至有一次夢見明天就能到貨……醒來，還是在無邊地加價與等待中坐守困城。

自從武漢封城以后，我也就再也沒出過門，日用品一律靠快遞解決。每次下樓取個快遞，都恨不得把自己裝在一個無菌套子里，帽子、眼鏡、口罩、手套統統武裝上還覺不夠。然而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仍然經歷了一場啼笑皆非的風波。

大年初三清早，物業打來電話。第一句話，便讓人不安?！敖拥綐I主舉報，你是湖北人?！币咔樽院蔽錆h發現，接踵而來的是從談“鄂”色變的恐慌，而且很快輪到我這個生活在西安的湖北人頭上。雖然很荒唐，我還是耐心地解釋，我祖籍湖北，可是多年沒回去了，父母去年12月過來看孩子，已經來了一個月了。掛掉電話，我突然害怕起來，不會把我們全家抓起來吧，這上有老下有小的，抓去隔離怕是風險更大。我爸兩耳不聞窗外事，每天就癡迷看抖音，外頭滔天的災難他根本不屑一顧?？次壹钡米⒉话玻瑑纱纬靶ξ乙惑@一乍。可到了晚上，他也跟我一起擔驚受怕起來。

派出所打來電話，仍然是同樣的話?！敖拥饺罕娕e報，你們一家人是湖北人。”唉，大家的弦都繃得太緊了，湖北人把大家都嚇死了，我只好又解釋了一遍，可警察仍舊不放心，說要上門再核查一遍。活了三十幾年，還沒見過這么大陣仗，不一會物業和警察七八個人全來了，挨個給我們量了體溫，核查了全家人的身份證件和火車出行時間，囑咐我們居家隔離，近期不要出門。他們走后半天，我媽仍舊驚魂未定，緊緊地抱住孩子，不停地問我：“會把我們抓走嗎？”

幸而沒被真的抓走隔離，只是這一場風波，讓我們家變成了重點勘察對象。我們徹底出不了小區了，大家對我們戒備森嚴，再下樓取快遞時遇到鄰居，從頭到尾都是神交，遠遠地點頭就算招呼過了。這景象真是有點不真實，一場瘟疫把問候關心變成了戒備和無心的傷害。

這場莫名其妙的疏遠，一直持續到小區解封以后。西安很多天沒有新增病例，國內疫情的陰霾逐漸散去，商鋪陸陸續續開了門，公園多了踏青賞花的人。我這才大著膽子帶娃到樓下透透氣，沒想到有個阿姨看到我娃激動萬分，戴著口罩呢喃不清地念叨“你們好久都沒出來了?！本驮谖夷缸逾Р患胺乐拢凰龂娏藘杀镁凭?，辛辣的酒精冰涼地滑過我的臉，我不禁哭笑不得。

現在國外疫情開始肆虐，國內新增的大多是境外輸入病例，本土病例日漸減少，不知道這場疫情什么時候會真正結束，忽然好懷念2020年以前的日子，可以不戴口罩自由地呼吸每一口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