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滄桑起風情

◎ 文遲子建

對于一個觀光客來說，里約熱內盧的夜晚，是不能不看桑巴的。

我們走進劇院時，桑巴舞的表演已經開始了。流光溢彩的舞臺上，幾個男演員穿著金色長袍，戴著插有五彩翎毛的高筒帽子，正隨著激昂的樂曲，且歌且舞著。他們滿懷朝氣和力量，無論左右移動還是旋轉，雙足如同躍動的鼓槌，輕靈激越。接下來上場的，是幾個花枝招展的少女。她們穿著紅黃藍綠等色彩艷麗的服飾，袒胸露臂，像一群花蝴蝶，滿場飛舞。

開始的半小時，我們看得饒有興味，可是隨著節目的深入，我們漸漸有些審美疲勞了。桑巴其實就是一場狂歡，而狂歡是會把人噎住的。

有了巴西看桑巴的經歷，到了阿根廷，我對聞名遐邇的探戈并沒有抱很大的期待。

一天晚上，大使館宴請我們，觀賞探戈。那個舞臺布景簡單，上半部是懸空的樂池，下半部是舞池。就在我要耷拉下腦袋的時候，舞臺忽然為之一亮，一個風度翩翩的老人攜著舞伴上場了！

他看上去有七十歲了，中等個，四方臉，微微發福，滿頭銀發，穿一套深灰色西裝。他的舞伴，雖然年輕，卻不是那種身形高挑的，她豐胸闊臀，看上去很豐滿。他們在一起，相得益彰。音樂起來，他們翩翩起舞了。我坐在離舞臺最近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老人的臉。他目光溫和，似笑非笑，意味深長。他旋轉起來輕靈如燕，氣定神凝，完全不像一個老人。他攬著舞伴，時松時緊，舞伴在他懷中，無疑就是一只放飛著的風箏，收放自如。他劃過的舞步宛如一個個綻放的花瓣，舒展，飄灑。這實在是太迷人了！

他的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說不出的韻味。他舞出的，分明是一股清水，給人帶來爽意，而他自己，就是掠過水面的清風。別人是被探戈操縱著而表演，只有他，駕馭著探戈，使這種舞蹈大放異彩！

演出結束，大使館的文化參贊向我們介紹說，這個老者，是阿根廷著名的“探戈先生”，他是阿根廷十位杰出的藝術家之一。他的舞伴，是他的孫女。他年輕時，就是赫赫有名的探戈舞者，他跳了大半輩子了。難怪，在滿場的俊男靚女中，他還是那么的奪目。

為什么他的表演就能讓人身心激蕩呢？思來想去，是閱歷讓他能出神入化地演繹風情。風情在他身上，是骨子里生就的，舞步不過是外化形式而已。看來，最是滄桑起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