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主角視角”

朱輝

近兩年父親頻繁住院，他常感慨遇到的某些人素質太差。有一回中午住進病房，父親躺在病床上和我們聊著天。聊著聊著，聊到了父親的某個興奮點，老人家眉飛色舞，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聊得正嗨，隔壁病床躺著的一個中年漢子，忽然坐了起來，朝著天花板罵了一句粗話，然后穿上拖鞋出去了，半天沒回來……

“這人莫非有精神病？無緣無故罵人……”父親有些害怕，想換病房。聽護士說人家精神很正常，應該不會無端攻擊病友。

類似的情況，在后來幾次住院中也出現過。漸漸地，我們終于悟了點原因，可能因為父親嗓門太大，影響了病友休息。我們習以為常，可人家適應不了。

“我一輩子在車間工作，車間里噪音那么大，嗓門小了能聽得見嗎？”父親很委屈。

生活中不少工人、農民出身的人，都有一副大嗓門。車間有噪音、田野太開闊，這可以理解。而且過去的年代，工人們下班就回家屬大院，農民收工就回村子。大家白天是同事，晚上是鄰居，彼此很適應。然而如今時代變了，何況一個人不可能一生只跟熟人打交道，又何況父親已經退休20多年，早就離開了當年的工作環境，何以一直沒有改變？究其原因，或許因為他覺得普通百姓就應該是這個“形狀”。有一回他就曾在病房里故意自言自語，說四人間就這環境，醫院有單人病房，花得起錢完全可以到那兒尋清凈。

父親經歷了數次住院，才弄清楚為什么同室病友中常有“精神病人”？而朋友阿志，至今仍沒搞清楚他為什么會失業？

今年初，武漢疫情突然嚴重起來。1月下旬，市內公共交通停止運營。阿志在一家物業公司上班，那段時期公司恰恰最忙，他卻在家休息了兩個月。等到疫情好轉，公交雖然逐漸恢復，但每晚比正常時期收班早。阿志沒法像其他同事一樣加班……

“這能怪我嗎？我沒有私家車，不靠公汽怎么上下班？”阿志抱怨公司太沒人情味。然而微信上沒人附和，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家離公司只有八九公里，騎自行車上下班并不算遠。但阿志不會騎車，而且不愿學。

“我沒錯啊！”許多時候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有些人，周圍人都知道他錯在哪里，他自己卻覺得很無辜。

影視劇常采用“主角視角”拍攝，用主角的目光去評定善惡美丑。有一部美國電影《完美逃亡》顛覆了這一傳統，劇中男女主角其實才是大反派，而觀眾跟著他們的視角去看，片中的正常人怎么看都像是壞人。直到片尾視角一轉，大家才恍然明白了真相。

凡事預先假定自己是對的，喜歡這樣想問題的人往往很自信，然而人生路上卻容易跑偏。有時假如能轉換一下視角，試著從別人的角度看問題，人生或許能發生一些有益的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