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世界闖蕩（組詩十三首）

黃惠波

讓秋天去管轄宇宙吧

在這迷人的秋天

我頓失語言之能力

但我突然有了百倍的視覺

和千萬倍心靈的感應

我看見了兩棵樹正在戀愛

我看見了所有的森林都在戀愛

我感應到全世界都沐浴在愛河中

我感應到地球與天外都沐浴在愛河中

秋天喲，你又一次向我證實

你本是天上的季節

一年一度流落在人間

那就讓秋天去管轄宇宙吧

免除彗星撞擊地球之厄運

我不在乎宇宙和世界

我不在乎宇宙和世界

我只在乎地球太陽和月亮

我不在乎地球

我只在乎山巒草原和海洋

我不在乎山巒

我只在乎樹林灌木和牛羊

我不在乎樹林

我只在乎樹林里的

小小茅草房

小小的茅草房喲

請在乎吃奶的嬰兒

和喂奶的娘

我在大世界闖蕩

我在大世界闖蕩

心里卻藏著一個小地方

那里煙霧繚繞流水潺潺

我無端地愛那里的一切

無論清晨還是黃昏

抑或寒冷的夜晚

今夜的故園喲

你像個乖孩子般

看著我摟著你輕輕地搖晃

秋之恨

曾記得——

母親面對我笑

笑我笑的樣子

母親背對我哭

哭我餓的樣子

打臺風了

單薄的母親趕緊關好門窗

還用泥磚把門檻墊高

以防風雨

深秋的清晨

母親穿著那件單衣

在院子里打掃

墻角的野花在風中發抖

那個景象啊

烙在我的胸口

從此以后

我瘋狂地愛上了秋天

夢見一座墳

突然驚醒

僧侶在念經

母親匆匆走在

二十四年前那個深秋

《立春》（剪紙） 王妍妍

每年秋天我都會來看你

每年秋天我都會來看你

其實在你死后

我的生命就都是秋天了

你是否發現我也在一天天老去

我的兒子很久沒有炫耀我閱兵的步履

只會悄悄地在我走過時盯著我鞋上的泥

這個秋天太陽有些猛天也有些熱

于是我覺得兩眼有些昏花

但我依然清楚記得那條熟悉的山路

我七彎八拐地繞過幾十座矮房子后

母親，在你的墳前，天突然陰冷下來

世界因我的思念醒來

哪里來的烏啼

喚醒了龍湖的晨曦

世界因我的思念醒來

何以我怦然心動

不是初秋的蒼穹

也不是窗外的嫩綠

不是昨夜的月光

也不是此刻的凝望

不是靜謐的秋水

也不是翡翠的倒影

不是我的小冷屋

也不是你的美麗

任世界因我的思念醒來

我也不能把你惦記

你的美麗只能徒增我的傷悲

全世界都失憶了

只剩下靜美龍湖

沐浴著靜美夕陽

你是天使呢還是新娘

我不敢佇立窗前

我不要把你凝望

我怎么對你說呢

我是個無爹無娘的人喲

你的美麗只能徒增我的傷悲

故園只剩下夜色

故園只剩下夜色

沒錯這是我家老宅門

親愛的你為何對我欲拒還迎

寒風不愿陪我佇立

銹蝕的門環

癡癡地與我對望

五十年前的那張小書桌

是否還在屋內等著我

但我不忍推門而入

我是一個珍藏痛苦的人

我要感謝你喲慈悲的命運

你把人間的痛苦贈與了我

我是一個珍藏痛苦的人

我把所有的痛苦重新排列

組成了一排排堂堂正正的歡樂

這種歡樂讓所有的憂傷充滿希望

猶如那秋風里的落葉

何曾不抒寫著豐收的喜悅

我的一切只剩一聲嬰啼

如我降生時那個秋日黃昏

如今夜悄然之龍湖

如龍湖邊悄然飄下之落葉

如依約而去的夕陽

如依約而至的月光

如追逐光明卻陷入黑夜之飛鳥

如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如恐懼唏噓茫然踟躕欣然向往

噢，我的秋天我的龍湖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獻給你

但我的一切只剩一聲嬰啼

我默默地面對人間垂淚

我是這塵世的一粒塵

在曠野

在風中

在夕陽下

我默默地面對人間垂淚

卻把生命沉默成一團火

西北行

我最愛這月光下寒冷的夜晚

列車西去一路只有孤獨的祁連山相伴

透過車窗我分不清窗外是月色抑或寒霜

山腳下有房屋幾間燈光點點

西北的月夜格外蒼茫

西風烈打在臉上格外清爽

三千年胡楊在風雪中挺直了腰桿

猜拳行令的西北漢格外粗獷

喝醉了么，抬出去吧

哈哈哈哈，再來三碗

我借著酒意紅著臉兒仰天長嘯

真漢子功名利祿咱統統不要

別以為我趴在地上是真的喝醉了

就讓這純潔的西北大地也聽聽俺的心跳

神秘天空仿佛敞開著無數的門

多么美好的秋日黃昏

柔弱夕陽溫暖著人間的冷

門前老翁是否在懷想往昔戀人

歸家學童放肆地灑下一路純真

神秘天空仿佛敞開著無數的門

教堂里傳來不知何意的鐘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