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書心語：章法與臨帖

□衛俊秀

臨書應有一種“江流大自在”之爽神，方不黏滯。字字帶有一種“飛動意”，乃見佳作。

留心章法、疏密、欹正、有致。落款亦然，蓋印也非隨便。既云“書法”“法書”，可知隨便即無是處也。

每個人都各有其脾性、氣態、面貌……即使從遠方看去，雖是背身，也可分辨出某人。何以故？有他人所不具之特點。

若演員對于所演的劇情含糊，所擔任角色的思想、性格、經歷、作風，及其靈魂深處的東西等體會不夠，其唱腔輕重婉轉、表情動作必不能入微。臨帖亦然！聽晉劇，丁果仙唱《空城計》，戲里諸葛亮一字一板，句句清晰，字字響亮、扎實，毫不含混。如草書中之一筆一畫，入木三分，活潑婉轉之處如行云流水，動人心弦。

《臨嶧山刻石》（局部）清.趙之謙

臨帖前，須就該帖字精心細研，得其特色，揣摩于心。如此數日，而后臨之必能入門。又須單畫專練之，先懂筆意，知其用筆結體之規律和手法。對所臨之碑帖乃至書者生平事跡、思想作風，了解愈深，愈能寫得精神。照貓畫虎，萬無是處。

作字一筆一畫猶如太極拳中之一舉一動，一字即是一式，一幅即是一套。處處沉著，處處靈活，回環自然，一貫到底。無破綻（缺陷、凸凹、棱角），斷續、虛實、節奏分明，此之謂章法。意有所向，氣在鼓動，神似在流，勁而清和，味之不盡。

臨碑帖，老年人欣賞老年字，更有所得。章法可從老年書中得之，自由之至。字的章法是一種自然的趣致，占美的大部分因素。有如長河流水，有曲折處、直流處，也有漩渦處，情趣變化不盡。此乃作者才情、聰慧的全部流露。行距寬窄、字間疏密、字形大小參差、落款用印等，皆體現作者的審美觀和藝術水平。

章法如文章中之文筆，《莊子》《史記》無不以文筆勝；又如人之行徑、做派。字可以寫得儒雅、俠氣，如君子、狂者、學者各類人物形象或立，或坐，或高昂，前仆后繼，逞強爭雄，嚴威整飭，儀表堂堂，魁梧其威；或雍容大雅，仙女散花，逸氣襲人……將這類人物組成一體，顯得團結一致、協和可親，此即章法也。有機體，有生命力，足矣。內涵觀不厭，另一世界，美的境域天堂，欣賞不盡，高于聽戲、看畫。飛越、灑脫一番，長進一番；思索深入一度，長進一度；總結一次，前進一次。

布局、安排，即章法，亦即筆陣也。陣必講勢，勢有欹有正，貴在變化，方能取勝。變化之道，按地形，依敵情、人力等條件定決策。章法亦依字形寬窄、大小、橫筆、豎筆、長撇以定參差、距離。如卜辭之安排，橫無列，豎無行，自然成章，豈人力定向耶？一說我要如何如何，便不足觀也。“作詩必是詩，定然非佳詩”，然也。

一個字的構成、一點一畫、銜接關聯處，皆須自然，現出來龍去脈，若活物。若點畫各自為政，勉強拼湊搭架，便無生命，如木偶。章法亦如此。

漢字，雖有橫豎撇捺等多種零件，及至安裝成體（一個字，一行字），寫時須如一架機器運轉靈活，件件相關也，即連貫性、生動性、活躍性，行、草、楷都一樣。如若“板滯”，便糟了。若字如算子，各顧各，亦將是一盤散沙。

字須寫得像獅虎、鷹隼、龍鳳，魁梧其威，不可一世，但又忌莽撞野蠻。文雅溫存不可少，勁瘦挺拗不可無。

書法要有靈魂、個人風格、意境、感情、生氣、生命、天然景象。臨摹只是初步學書的規程。臨碑帖，并非一味效顰，它只是個引子，起酵之作用。提高興致，發而作之，超而廣之。并非作繭自縛，而是破繭高飛。

《微云淡河漢 疏雨滴梧桐》 衛俊秀

《平原氣在中 毛穎足吞虜》 衛俊秀